憨子对海亮又敬又怕,不要说还手,逃走的勇气也没有,只能缩在帐篷里瑟瑟发抖。
打完憨子以后,海亮有点后悔,毕竟这小子傻,不能按照常人对待。
就是因为傻,所以才会干出别人干不出的事儿,他跟芳芳有仇,当然要咬她了。
海亮无奈地摇摇头,过来搀扶他,可憨子吓得又是一阵后退。
海亮说:“你起来吧,我保证不打你了,起来……”
憨子眼含泪花一脸地委屈:“海亮哥不是好人,海亮哥打憨子,你不讲理。”
海亮说:“我知道打你不对,可你也不能那样欺负女孩子,芳芳就算不是你媳妇,也是你妹子,你不该那样对她,应该谅解她,关心他,疼她,知道吗?”
憨子摇摇头:“芳芳是坏女人,害死了俺爹,俺娘……”
“那不怪她,那是张二狗干的,芳芳是受害者……”
“俺不管,俺就是要咬她,咬死张二狗……”
跟这种朽木不可雕的人,有理还说不清了,王海亮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好吧,是我错了,我太激动了,跟你赔不是,今天年初一,我不该打你,行了呗?要不你也打我两下?”
憨子说:“俺不敢,海亮哥,俺不嫉恨你,俺知道你是为俺好。”
“昨天年三十,吃饺子没?”
“没。”
“那好,今天我派人给你送饺子过来,记住,以后不准欺负芳芳,听到了没有?”
憨子点点头,他是很听话的。
别看这小子傻,心里精着呢,谁对他好,谁对他孬,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海亮收留了他,给他地方住,给他饭吃,给他活儿干,那是在照顾他。
他就像个大哥哥,教训犯错的弟弟那样,拍两巴掌,踢两脚,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心里是非常亲热的。
今天以后,憨子果然再没有欺负过芳芳,但是见面以后也不理她。
他跟她解下了大仇,这种仇恨一直延续了好几年,直到憨子在海亮的训教下变腐朽为神奇,成为一员勇猛的悍将,那时候,他跟芳芳之间的感情才得到进一步的升华。
王海亮打了憨子一顿,帮着芳芳出了气,回到学校的时候芳芳感动地泪如雨下。
女孩子第一次感到了温暖,感到了体贴,已经好久没有男人这么为她拼命了。
她就像个出嫁的小媳妇,而王海亮就像她娘家的哥哥。
妹子在婆家受气,被自己男人欺负,都是娘家人帮着出头露面的,摔锅砸碗,将妹夫暴打一顿,就是为妹子出气。
而王海亮就充当了这一角色,芳芳可盼着有个哥哥了。
而且内心深处已经把海亮当做了哥哥。
再后来,王海亮跑了一趟教育局,将芳芳的工作安排在了大梁山,户口也下在了大梁山。
从此,芳芳成为了大梁山的一份子,也成为了大梁山小学的第一个国办教师,在这儿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1987年的春节,大梁山的人过得并不舒心。
就在所有人陶醉在丰收的喜悦里,大街上传来秧歌队的锣鼓声跟村民扭秧歌的的身影时,又一件不幸落在了村民的身上。
因为张二狗同样从城里回来了。
张二狗的回归在疙瘩坡重新掀起一片风浪。
这次的张二狗可以说是衣锦还乡,腰缠万贯。
前年的春节没过完,他就跑了,一走就是两年。原因是砸爆了张大毛的脑袋。
短短两年的时间,他的命运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
他有钱了,在Z市拥有两家家具厂,而且订单不断,总资产达到了近百万,比他的爹老子张大栓没坐牢之前还牛。
现在的张二狗是西装革领,还带了领带,里面是雪白的衬衣,下面是笔直的板裤。
最显眼的是那双皮靴,溜光水滑,都能照出人的影子。
张二狗这次回来有三个目的,第一是过年,看一看他那老不死的娘,也就是大栓婶。
第二,他的感情两次遭遇创伤,他要夺回来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就是小燕。
他要把小燕从张建国的手里抢回来,变成自己的媳妇。
第三,也就是他这次回来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跟王海亮斗一斗,一较高下。
这笔孽债是时候算一算了,当初,二狗轻薄二丫,轻薄玉珠,被王海亮教训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那个废弃的土窑,他劫持了二丫,打算对女孩子不轨,被王海亮打掉两颗门牙,打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第三条腿也差点被海亮打残废。
第二次是他拉着小燕回家的那晚,王海亮冲进他的家,打断了他三条肋骨。
最大的血海深仇,就是王海亮陷害了他的爹老子张大栓,让张大栓坐了十年的牢,直到现在,张大栓还没有从牢里放出来。
国仇家恨掺和到一块,张二狗对王海亮恨得咬牙切齿。
现在老子有钱了,我要抢了村长的位置,利用职权跟手段,对王海亮进行连番的轰炸,不搞得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老子誓不罢休!
所以这次张二狗是有备而回。
干掉Z市的高老板,只是他稳定后方的第一步,王海亮才是他的劲敌。
张二狗是大年二十八往回走的,返回疙瘩坡的时候,正好是年初一的中午。
一脚踏进大梁山,他就看到了修好的山路,首先是山外那一段,已经修了差不多二十公里。
那二十多公里的山路非常平整,绵绵延延,并排开三辆汽车都不拥挤。
那一段的工地上,有推土机,钩机,夯机,帐篷群也连成一片。
山路是利用机械化设备修出来的,开山崩石,生生炸出了一条路。
走在那条路上,张二狗忍不住对王海亮产生了敬佩,这小子是真有两下子。
大梁山千百年都没有路,修出这样一条路,简直是个奇迹。
穿过巍巍群山,趟过180多里的丛林,山峰还有小溪,越过幽魂谷,就看到了山里的那条路。
那条路跟外面的山路一样,同样十分平整,但是开山的工具却极其简陋,是利用炸药跟人工一点点炸出来,凿出来的。
这不单单是奇迹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张二狗很难想象,山里面的这条路是村民利用双手一点点挖出来的。
要知道,大梁山的石头大多是花岗岩,坚硬无比,三年多的时间,他们是怎么把这段山修了四十多里的。
张二狗在惊讶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压力,从这条路上,他感到了王海亮的气场。
没有聪明的头脑,超人的智慧,庞大的资金,非凡的领导才能,王海亮根本就没有办法调动这么多人,让所有人言听计从。
这只是大梁山的冰山一角,其他的还有柳编队,采药队,山果队还有运输队。
大梁山的村民,加上高薪聘请的外来工,队伍浩浩荡荡,不下四五百人。
这些人被王海亮调理得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这该是多么大的气魄啊?
所以张二狗一边走,心里一边想,究竟自己有没有能力干倒王海亮。
干倒王海亮以后该怎么办?山路自己能不能修?在村子里能不能建立威信?
那些村民的目光都很短浅,他们看的就是自己的口袋跟腰包。能不能保证村民的收入不比王海亮差?
这些都是问题。
本来,张二狗打算进村以后显摆一翻,耀武扬威一翻,让大梁山的那些傻帽看看,我张二狗衣锦还乡了,我他么的同样很牛。
可一路所见,将他彻底震撼,他不敢大意了,也不敢太张扬。
所以,在走进村子里的时候,张二狗显得很随和,也很亲热。脸蛋笑成了一朵灿烂的牡丹花。
大街上很多人,锣鼓队在敲打响器,一大群老娘们在扭秧歌,裙带飘舞。
两侧的大街上是看热闹的人群,有老人,也有孩子。
张二狗进村就跟人热情地打招呼,拿出大中华,见人就散烟。
“呀,大毛叔,敲着呢?两年不见,你还好吧?”张二狗第一个赶紧巴结张大毛。
当初逃走,就是跟张大毛干了一架,一砖头敲爆了张大毛的脑袋,张大毛的鼻子上现在还有疤瘌。
张大毛看到张二狗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张二狗,你还有脸回来?你咋还不死啊?”
张二狗却一点也不生气,甩给张大毛一根烟,笑眯眯道:“大毛叔,当初是小侄不对,我年轻气盛,打了你几下,我给你赔不是了,请抽烟,抽烟。”
张大毛一抬手,将张二狗的烟卷打飞了,怒道:“拿开你的搅屎棍,别脏了老子的嘴巴!”
张二狗尴尬一笑,还是没生气,接着散烟,他一眼看到了王庆祥:“呀,庆祥伯,吃过了没?您老人家气色越来越好了,抽烟,抽烟。”
王庆祥说:“抽着呢,我有旱烟。”
张二狗说:“旱烟怎么能跟洋烟比?那东西劲儿大,抽抽我这大中华。”
张二狗低三下四,根本没有城里那些大老板的架势。
他要给村民留个好印象,为以后的计划奠定坚实的基础。不能有一点架子。
张二狗不但给老人们散烟,看到孩子以后,还拿出糖,一个劲地乱撒。
他这次显得慷慨,大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个暴发户,而是个有涵养有见识,文明的大老板。
尽管他对全村的人又是巴结,又是恭维,可全村人都不怎么搭理他,完全没把他当个屁。
于是张二狗的心里就很扫兴,他知道,大梁山所有人的心,都被王海亮拉走了。
张二狗回到了家,再一次见到了他娘大栓婶。
大栓婶又孤苦了两年,两年前,二狗逃走的那晚,也没来得及跟娘告别,只是找人捎信回来,说自己不混出个人样,决不回村。
二狗推开了家门,走进了院子,这个家早已物是人非,十分的破败。
院子里落满了枯叶,大门上没有对联,角落里长满了荒草,墙壁上生了一层青苔。
张二狗触目惊心,内心深处是一片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