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晚风暂时的吹走了身上的燥热,让梦中的人舒缓了眉头。
院子里趴着的大黄狗感受到了一阵凉爽,舒服的哼了哼。
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大黄狗抖动了一下耳朵,竖起头看了看来人,见是熟悉的身影,便放下心来,重新趴下去翻个身,换了个姿势眯上眼睛。
一个老妇人手里托着一个食盒,走到屋子门口,轻轻扣了扣门,扣门声儿刚落下,就听见屋里一个柔缓的声音回应道:“进来吧。”
稍稍扯了扯衣摆,老妇人推开门进去。
布置得秀雅的书房里,只见一青衣女子正坐在一张书桌前,头也不抬地伏案抄书。
灯光照在纤细的身影上,晕出一层光环,晕着她看起来柔和得让人恍惚。
老妇人眯起眼睛笑着走过去,把食盒搁在案上,端出一碗清粥,几碟小菜,搓搓手对女子道:“小姐,先歇一会儿吧,用些宵夜再写。”
说罢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放下防蚊的薄纱,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如此闷热的天儿,怎么也不把窗户打开,闷坏了可怎么好。今夏比起往年来更热了些,听说,朔北那边都闹起旱灾了,唉,世道不好啊……”
边说边转到一个放了水盆的架子边,拿起汗巾浸了水拧了拧,又拿回到青衣女子旁道:
“来先擦擦手脸,你瞧这一头大汗的,衣服都湿透了吧?这些东西明天再写也行的嘛,何须急着这一两个时辰,熬得这么晚,把眼睛熬坏了可怎么办!”
女子瞧着老妇人这架势,好笑地接过汗巾道:“我自个儿来罢。”
把汗巾递给她,老妇人转而去帮她布菜。
擦了擦脸和手,女子将汗巾递给老妇人。
一边端起了碗搅拌了一下青葱,一边道:“这《珍草集》是我好不容易从时先生那里求来的,一共有六部呢,世上就仅存这么一套了。时先生不舍得全借了我,我只好分一次一本拿了来誊抄。这本马上就要抄完了,明日,我便可拿去与时先生换另一本过来!”
说着夹起精致的小菜,就着清粥吃了一口,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扬起脸笑着对老妇人道:“齐妈妈手艺越发精进了呢,这粥可鲜。”
齐妈妈慈爱的看着女子嗔怪道:“我的手艺哪里还有什么精进不精进的,也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分明是小姐你太饿了。我听小蛮说,你一天都窝在这书房里,午饭也就用了一点点。这劳什子书什么时候抄不行啊,非要这样累着自己。”
女子听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说道:“齐妈妈你有所不知,这书可难得了呢,里面记载的许多新奇的方子,我都从来没听过,更没见过,据说是时先生花了好大功夫才得的,宝贵这书宝贵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才松口借给我。齐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时先生那性子怪得很,我要不赶紧抄完这书,若以后又跟时先生闹起来,他不愿借我了怎么办?”
女子说着,又想起时先生拿书给自己时一脸肉疼的模样,赶紧三两口吃完粥,把碗一推叫道:“不行,我得赶紧抄完了拿去换!”
说罢,又伏在案上奋笔疾书起来。
齐妈妈看着很快又沉浸到书里的女子,无奈的摇摇头,收拾了碗勺出去了。
不一会儿,又拿了块驱蚊的药香进来,点燃了放进香炉里,盖上盖子,拿了把蒲扇扇了扇,顿时清新的药香味儿弥漫了整间屋子,空气都变得爽透了不少。
齐妈妈搬了张凳子坐到女子旁,手里摇着蒲扇一下一下的给女子打着风。
女子抬起头看着齐妈妈,说道:“齐妈妈这几日出去辛苦了,今日又舟车劳顿,快先去歇着吧,不用陪我,我这就快抄完了。”
齐妈妈摇摇头,笑着回道:“无事,回来点完货之后,就去睡了两个时辰,现在反倒没了睡意。人老了,睡得也少了。你写你写,不用管我,我看着你写。”
女子听了她这样说,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继续抄她的书了。
风悠悠地鼓着窗纱,墨香与药香缠绵。
齐妈妈看着女子认真的侧脸,思绪不由得放得远了。
日子若是能一直这样,无风无波,平平稳稳的过去了,该多好,没有名利的纷纷扰扰,没有贪念不该得的欲望,就安安心心的,守着个医馆,看着她以后觅得良人,生儿育女,和和美美的过了一生。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哪天就会突然结束了,还能不能有这样的一天,看到她成婚生子。
想想她的抱负,看着她接触的那些人,她所做的那些事,自己现在都还觉得心惊肉跳。
跟着她,照顾她六七年了,自己却似从未看透过她,摸清过她的心思。
想起她让自己秘密送出境外的东西,齐妈妈忍不住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去年先皇驾崩,先太子突然暴毙,举国大殇。
仁王急忙赶回都城,过驯鹿垣时却遭遇强匪,在混战中遇害身亡,尸身被乱马踩过,面目全非,整个皇室只剩下了八岁的景王,在皇后扶持下登上了皇位。
新皇年纪尚小,皇后欲以此为由垂帘听政,却遭到以左国公为首的一干大臣弹劾反对。
现在朝堂上正闹得不可开交,偏偏这时候大越屯兵边境,派了使臣过来商谈,要求割还当年被侵占的土地。
就这档口上,朝里还不想法子解决问题,反而又争起了谁谁谁通敌卖国,打得一通火热。
朔北闹着干旱,朝堂不稳,战事见起,内忧外患。
亏得上面一直在不断放消息安抚民心,说道先皇登了极乐,定会保佑天下昌平,国泰民安,加之各学派的文宣口传,倒是未生出什么乱子。
国政上的事情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该探究的,她只是祈求一家子安康,无灾无难就好。
生逢乱世,凡事都应该小心才是啊。
有点眼力见儿的知晓内情之人,走路都想放轻了步子,生怕牵扯进去,被安个通敌之罪。
偏她还不知收敛。
齐妈妈叹了口气,心想,是该提醒她收一收与境外的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