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几天报纸上批评您那位未来学生的新闻可不少。”
三十多岁，身材已经有些发福的叶俊华陷在沙发里，从玻璃茶几上随便取了一份报纸。翘起二郎腿展开后看了一会儿，突然就低下手中的报纸露出头对对面的人说道。
“我可是看过《幻城》的。报纸上说的太过分了，《幻城》说到底还是一部非常不错的青春小说。虽然有一些缺点，但对一个16岁的孩子来说，那些不足都是可以原谅的。”
“不遭人嫉是庸才！”他得到是一句不紧不慢的回答。
回答他的是一位看上去已经六十岁，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穿着素雅，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她正在悠闲地修剪一盆茶花。摘心、抹头、疏剪，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一般。剪刀在她的手中对茶花来说犹如庖丁解牛，所有的一切都展示着她驾轻就熟，得心应手的技能。
这个老妇人正是沈平和。
把修剪好的茶花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她才放下手中的剪刀。
“你又帮你夏叔叔来做说客了吧？还没有定的事情，不要乱说。”
“妈，我怎么是乱说呢。就凭那个孩子的那首《栀子花开》，他就妥妥的能胜过那个什么亚军。”
叶俊华连忙急着说道。
“才华是一回事。还要看人品，看基本功，看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要看的地方多呢。”
沈平和看了儿子一眼，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态度。刚刚回到家乡的她还没有听说过某次生日晚宴上的故事。
“那好！他们下午就上门了，您可得好好看看。”叶俊华悻悻重新用报纸遮住脑袋，继续看了起来。但这次他坚持的时间并没有上次长，还没过一会儿他就又忍不住了。
干脆放下报纸。
“妈，跟您说个事。从京城到靖兴，我这差不多也陪您过了小半个月了。过了今天我可就得回京城了。我剧组那边电影虽然拍完了，但后续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是啊！你是大导演，大忙人。陪着我这个糟老婆子真是耽搁你时间了。”
话虽这么说，沈平和却没有一点恼火。儿子还是很有孝心的，自从老伴走了，他有时间就来陪着自己。这就够了，总不能要儿子为了陪自己什么都不管吧，他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呀。
沈平和说这话其实是为了问出接下来的疑问：“不过，按照你请的假，两天前你就该回去了。怎么拖到今天还不走啊？”
“这个？”
叶俊华脸上顿时显露出无比的尴尬。假期结束了还不回去，他自然是有他的原因。其实这个原因母亲也知道，他是在打赵亦明那首《栀子花开》的主意。
他想把这首歌作为他新电影的主题曲。
叶俊华的新电影，正是一部青春校园题材电影。电影已经完成了拍摄，正在进行后期制作。他正在愁电影的主题曲呢。
已经有的几首备选歌曲都不怎样。叶俊华都已经做好矮个子里面挑高的准备了。谁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母亲的老友夏安平夏叔叔向她推荐的学生赵亦明，竟然有一首这么优秀的歌曲作品。
一首好的主题曲对一部电影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或许多年以后，人们已不记得电影了，但主题曲却让人难忘。在哼起主题曲时，电影又会又在脑海里重放。
而《栀子花开》这首歌实在是太符合自己电影的格调和氛围了。能获得这首歌曲作为电影主题曲的话，他都有把电影名字都改成《栀子花开》的想法了。
如果没有母亲收学生这档子事情。得到这个信息的叶俊华自然是按正常程序，联系赵亦明，表达意愿，给出价格。双方再针对价格讨价还价一番，最后成交。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出了这档子事情，这事就变复杂了。
如果母亲拒绝收赵亦明为学生，作为她儿子的电影还能从他手里买到歌吗？正常人用脚趾头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你跑上去，人家给你一个大白眼都算客气的了。
不过，反过来想想。如果母亲收赵亦明当学生，这事就又变成了大好事。从母亲弟子手中买一首歌，成功的可能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说不定，还会给打个友情折扣呢。
因此对回到家乡的母亲收学生这件事，一直保持不闻不问中立态度的叶俊华坐不住了。特别是他在假期最后一天，听到母亲跟夏叔叔约定好拜访时间就在两天之后的时候。他就决定留下再呆几天。
叶俊华留下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想力促赵亦明成功成为母亲的学生，然后向赵亦明提出购买《栀子之花》。
当然，他不是没想过以这首歌为条件，向赵亦明提出帮助他成为母亲学生的承诺。
但他没有能力保证一定能让赵亦明成为母亲的学生。而如果没成功，又收了人家的歌，这事一旦东窗事发，被母亲知道，他叶俊华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种特别容易弄巧成拙的事情，可不敢做。
所以，他只有在这两天里，尽量在母亲面前多说赵亦明的好话。
“你对那个孩子能有点信心吗？这两天我也稍稍看过那个孩子的童话、诗词和小说。都是很好的东西。光从他的作品里看，你就该对他的品性有信心。”
沈平和一个六十的老太太了，什么世面没见过？如果说她一开始还对儿子突然关心自己收学生感到疑惑，但只要稍微观其言行，她就对儿子的心思一清二楚了。
说不想帮儿子一把，是不可能的。老牛尚有舔犊之爱，何况人呢。
之所以迟迟没有答应他，源于沈平和教书育人一辈子的原则，还有她对自己名声的爱惜和保护。
沈平和收学生，说到底只有两个条件。一是天资要好，悟性要高，二是人品要端正。
音乐这个东西，很大程度上是靠天赋吃饭的。有了天赋，再加上勤奋努力，才能做出好作品。如果没有天赋，再努力也没用。铁杵能磨成针，但木杵只能磨成牙签。
而沈平和她本人就是一位音乐天才，也习惯了面对天资卓越的学生。对天资不好的学生不会教，也教不好。遇到这样的学生，她常常劝他们改学其他的东西，以免浪费青春。
学生品行要好，这是她对学生的第二个要求。她能在音乐界享有崇高的威望，也源于此。人到老了，就更加爱护自己的羽翼。沈平和自己都没发现，这些年她对所收学生的品性要求越来越高了。
“妈，您说的是。我对他是很有信心的，就是怕个万一嘛。”
被母亲揭破心思，叶俊华好不容易才收住了自己的尴尬。
“你放心吧，两个孩子如果差距太大不用说。但如果差距很小或者没有差距，我会选他的。”
沈平和最终还是给了儿子一个安慰。
当然她也有言在先：“不过，两个孩子如果都不行，我一个都不会收的。”
转眼，时间就到了下午。
赵亦明站在沈平和家院子里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让他不悦面孔——卓明杰。
卓明杰脸色就更差了。如果不是早有思想准备，如果不是母亲钱薇在一边拉着，他又要忍不住去挑衅赵亦明了。
而陪同赵亦明一起前来的夏安平看到这两位也十分惊异。这对母子怎么出现在这里？沈平和可没有跟他提过。但他很快搞清楚了情况，跟对方相互寒暄起来。毕竟钱薇跟自己女儿算“好朋友”，大家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
寒暄之后，钱薇有意无意的问道：“夏总编，我听说《少年周刊》上的《幻城》这几天被批的厉害，对杂志没什么影响吧？”
妈您威武。
听到钱薇这么说，卓明杰立刻朝赵亦明望去。这句话表面是对夏安平说的，实际上是在嘲讽赵亦明。卓明杰很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当然是没有表情。
《幻城》被诋毁，无论是赵亦明还是夏安平都没有放在心上。赵亦明是因为不怕诋毁。夏安平却是因为看出了其中的名堂。
作为杂志社老鸟，夏安平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些诋毁是读者的不满，还是有心人的为之。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是有心人为之，读者一看还真觉得不好，才会对作品产生影响。
而现在，读者还没反应呢。这个有心人却已经明显表现出后继乏力了。诋毁的文章才发了两三天就停了，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钱薇自然不是专业的，不过找人发文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专业人士提醒过她。但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在沈平和招学生这几天造成一些影响。有些女人总有一股小气劲嘛，她可不愿意多花钱做她认为无用功的事情。于是就出现了个这么虎头蛇尾，让赵亦明跟夏安平眼皮子动都没动的情况。
夏安平当然听出了她话里意有所指，但怎么回答她让他有点为难了。直接说这几天对《幻城》的诋毁都只是饶痒痒而已吗？
这个不大好吧！虽然是事实，但是不是太过自大自负了？钱薇估计也不信。
但回答的太轻描淡写了吧，又感觉有点示弱。
正想着措辞呢，沈平和家的门开了。叶俊华打断了夏安平的思考：“夏叔叔，您这么早就来啦。对了，这位就是赵亦明同学吧，真是个帅小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