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寂寥得只剩下虫鸣,啾啾啾啾的忽远忽近。林中树木茂盛葱郁,空气中弥漫着暴风雨前的泥土气息。
朱珊珊拖着登山包,拄着登山杖,不敢停下来。日落之前,她得走出森林,根据之前的判断,现在距离森林边缘已经不远了。不过这个任务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完成了,暴风雨会使森林的泥地更加难行。朱珊珊不死心,她从来不是容易屈服的人。走出森林或者找到水源,她才可以对照到地图上自己所在的位置,从而找到离开这片地区的方向。
朱珊珊已经在这里迷失了一个星期。她是一个穷游者,登山包等现代设备是攒了很久才攒到的。这次的远足是有伙伴的,但是遇到了猛兽四散逃避的时候,大伙走散了。幸好朱珊珊的习惯很好,生存物品总是收拾的妥妥当当齐齐整整,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不知道其他小伙伴情况怎么样了呢?那只受了伤的断腿虎估计在白天就盯上了朱珊珊一行人,等到了夜里才忽然发难的。朱珊珊摇了摇头,企图将对其他人的担心从脑子里赶出去,现在不是担心其他人的时候啊,她朱珊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思想一开小差,朱珊珊就没十分留意脚下的路,不知道被个什么树藤绊了一下,想不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摔去。这一摔就停不下来,连人带包咕嘟咕嘟朝前翻滚,朱珊珊意识清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mdzz,明知道快到森林边缘了,出现陡坡可能性也是很高的,发什么呆!
——
暴雨如期而至,雨滴像鞭子似的打在人脸上抽抽的疼。
摔下来的时候朱珊珊护着头部,登山包挡着她背部,倒是没受到很剧烈的撞击,只是昏迷了一会,没多久就让暴雨淋醒了。她想爬起来找地方躲雨,猛然发现左腿麻痹了。
双腿麻痹的可能性很多,在朱珊珊这种条件下,一个是脑里有血块压住了神经,但鉴于迅速苏醒的前提,这个可能性不高。另外一个可能……朱珊珊翻过身坐起来,脱了登山包,将裤子扒起来检查——如愿以偿在小腿后找到了蛇咬的口子。伤口周围不算太红肿,但白皙的小腿上的牙印依然让朱珊珊寒气直冒。
翻包找到乳胶止血带,初步处理了下伤口。朱珊珊安慰自己,幸好下了雨,她醒的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乌云飘散远去,雨停了。雨后草木的清新味道直钻进人的鼻子里,让人精神一振!夕阳的光芒透过逐渐稀薄的云层,投射到陡坡的草地上,温暖着朱珊珊冷的发抖的躯体。
又累又饿,被蛇咬还淋了雨,这样下去今晚就得挂掉啊!!!
朱珊珊张目四望,寻找夜里的藏身之所。
——
这个洞穴在陡坡上,在朱珊珊上方有好一段距离。她匍匐着爬上去,登山包已经不可能拖得动,只带上了一点药和水。
洞穴挺深,看不到尽头,也很干燥。洞口不大,看样子是天然形成的,也没有什么动物栖息的痕迹,什么抓痕啊刮痕都没看见。朱珊珊不满足,谁知道洞穴里有什么,趁着还有力气,得一次过清理掉洞穴的隐患,她听过前辈们的经验,非常疲劳的时候,千万不要停下来,否则可能再也恢复不了体力遇到危险的。
洞穴的深处逐渐的湿润,泥土也变得湿泞起来,这现象,绝壁是有水源啊!真的是天不亡我!!有天然水源,代表着这几天她可以忍着饥饿熬过蛇毒发作,希望那条蛇已经口下留情了,并没注射太多毒液。朱珊珊一边想,一边继续往前爬。
洞里太暗,朱珊珊根本看不清楚。只靠着听觉,判断出有没有其他生物存在。洞里很安静,只有水流的声音和她自己爬行的声音。终于,她摸到了预料中的东西了——稀泥巴。也就是,水源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再也没有力气坐起来,只好就那样趴在泥地上。
就在她迷迷糊糊中,心里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快醒醒!有危险!
我很累,让我歇会。
快醒醒!!离开这里!!
稀泥巴慢慢的软化下陷,朱珊珊逐渐前滑,直到水将她淹没,都没能清醒过来。岩缝的水因为暴雨的关系,将附近的稀泥巴都润湿了,恰逢朱珊珊死猪一样躺在上面,体重加上土质疏松,水潭边缘扩大,最后将这个可怜的孩子吞了进去……
——
睁开眼,朱珊珊发现面前一片模糊。
我这是没死?这里是哪里?
身上感觉已经不痛也不酸了,长途跋涉的疲劳已经消失。看样子是被救下来了呢!
就在这时候,面前的模糊逐渐散去,眼前的景物开始清晰,只听见唰的一声,从模糊变得清晰的那是一块玻璃,而这块玻璃正应声滑开。
朱珊珊坐了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哈哈笑了。
艾玛,我这种人品简直……
从大难不死的快活中冷静下来后,朱珊珊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
自动开启的胶囊仓,或者说,病床;自己身上穿着深蓝的病号服,病床隔壁是一双白色的柔软的拖鞋;当朱珊珊离开病床后,病床还自动关闭了玻璃罩,在朱珊珊的好奇的注视中,悄无声息的缩进了墙壁里。估摸着是回收消毒处理之类的。
病床边是粉蓝的墙,墙壁标志着藏在上面的镜子、桌椅和刚刚离开的病床;按墙壁上的银色动画小人那么操作,一个落地全身镜和一套白色桌椅打开展现。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女孩依然是黑头发黑眼睛,四肢健全,还朝自己挑了挑眉头,灿烂的笑。
朱珊珊转了个身,提起病号服查看,小腿后的伤口也被处理好,贴上了个透明的药膏,看得出来蛇毒已经清掉,朱珊珊这才放心的周围走动。
房间尽头是落地玻璃窗,窗外是灿烂的星空和偶尔闪烁而过的飞行物;房门边是通讯器版面,按钮上是简单易懂的银色小人动画。房间不大,窄窄长长,单纯的隐蔽的医疗空间,没有多余的装饰或者刺激物。
奇怪,这里到底是哪个时空?连文字都没有,科技水平却又那么高?
朱珊珊一边暗暗称奇,一边按下了呼叫按钮,呼叫按钮的动画是个小人儿揉着眼睛爬起来,然后敲门。
——
通讯器的屏幕从漆黑变成了彩色,显现出来一个女人来。朱珊珊看得到对方,估计对方也看得到朱珊珊,接着女人笑了笑,朝朱珊珊说了几句话——可惜朱珊珊全都听不懂。女人似乎也不意外,依然笑的和善。屏幕从女人的头像切换到了一个动画,并且房间响起了轻柔的纯音乐。朱珊珊仔细的看了看动画,和通讯器上的另外一个按钮一模一样,于是按下了那个按钮——动画展示了门被打开,门外的小人儿带领了门内的小人儿离开房间。朱珊珊琢磨着,这动画的意思是有人来接引她离开,那轻柔的纯音乐呢,就是安抚她的情绪,请她耐心等待。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是人类,虽然语言不通,到底是不会残害她的。朱珊珊坐了下来,一边欣赏窗外的景色,一边等待着未知的到来。
——
轻柔的音乐逐渐消失,朱珊珊虽然很安静的等待,但一直没有放松注意。
这音乐离开估计来者很快就到达了吧?
果然,门铃响了,轻快的叮咚之后,门往两边滑开。进来了一个浅蓝便服的女人,正是通讯器里看到的那位。只见她有着浅褐色的头发,深色的眼睛,中等身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让朱珊珊觉得这人估计没什么威胁吧?也许接待者就应该招聘这样类型的人。
对方朝朱珊珊笑了笑,递给了她一块板子——哦这个朱珊珊认识,类似iPad的平板电脑。朱珊珊接过后,女人说了句话——朱珊珊依然听不懂——平板闪烁着开启了,然后似乎是为了使朱珊珊适应,女人开始缓慢的说话,虽然朱珊珊不懂,可是平板上的动画很好懂——这次是真实场景的片段,一个同样穿着浅蓝便服的女人引领着病房里深蓝病号服的男人离开了房间,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语音室,一套套设备上,坐着几个同样是深蓝病号服的人,正戴着设备说话。
朱珊珊一脸懵逼的抬起头来,这语音室的各个病号说话,她全都听不懂。可是很明显的,这些人和她一样,说的话和本地语言不同。初步判断这语音室是拿来解决语言不通的问题的。
带路的女人笑了笑,又说了句话,平板的片段变成了脚步声。女人退出了病房,示意朱珊珊跟上。
——
沿路的灯光随着两人走近逐渐亮起,没人经过的通道则只保持着很低的亮度。这家类似疗养院的机构和朱珊珊印象中的科技时代机构很不一样,同样是走廊,同样底色雪白,却一路用地脚线小筒灯的灯光和植物盆栽布置得生动宜人,并没有科幻片中咄咄逼人的冷金属氛围。
病房空间设计,满分;星空和自然环境,满分;人性化接待,满分;节能,满分。
这位亲,如果能够回到地球,我给你五星好评!
朱珊珊脑洞大开的时候,两人到达了语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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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室一个个的独立隔间里,都有好几套的设备,从最基础的计算机、到平板、到类似VR头盔、甚至是闻所未闻的设备——手表、戒指、胶体接入设备、扫描脑部设备、全身铠甲设备……朱珊珊挑了个最熟悉的平板用。
语音翻译系统,朱珊珊这么称呼它,做的是比较基础的翻译工作。先是汉译外,接着是外译汉,接着对译。用的都是日常场景的片段和用语。语言原料收集的部分完成花费了不长时间,在朱珊珊看来,约莫是一个小时左右吧。但接下来的分析部分就用时很长,看初步翻译的文字来看,估计要用上整天。听说是制作一个汉语专用的翻译系统,并且能够帮助朱珊珊日常生活使用的。在等待的过程中,朱珊珊吃了饭,还睡了觉。第二天上午还去语音室学习了移民局布置的科普课程。
是的,这个类似疗养院的机构,当局称之为移民局,全称是际间移民及培训局。移民局是一个非营利机构,专门收治异时空迷失或者流浪等到达本星域的穿越者。穿越者可以在这里制作语音翻译系统,接着了解到本星域的大概情况,以及参加适应社会培训。这个过程大概用时两年。
语音室为了方便穿越者了解情况,基本上是用图表和视频片段进行展示。同理,时间和常用数字及常用单位是最先翻译出来的。在等待翻译系统的过程中,科普课程里都是各种宇宙星际图、单位计量、历史发展等的动画。朱珊珊点开了课程目录,一溜顺下来浏览——习惯点开最感兴趣的查看——例如“已发现文字体系”。
这是一张立体的有着各种各样文字和音频文件的模型,非常巨大,而且有着很多独立的语言树。配合语言树的是一个音频搜索栏,看样子需要录入语言进行查找。
“hello!”
朱珊珊好奇的录入了这句英文,平板返回“搜索中”的字样,几瞬后,弹出来几颗语言树。让人失望的是,里面都不包含英语。
她不死心,继续搜索。
“阿西吧!”
平板返回的结果依然是不包含韩语的语言树。
朱珊珊继续搜索
“撒哟啦啦!”
平板返回的结果……咦?有日语!朱珊珊瞪直了眼,将语言树放大,再放大,仔仔细细的辨认了几次——确实是日语的平假名。她点开了这个分支,发现里面只有一段视频。
只见一个银发老奶奶精神抖擞地对着镜头,笑了笑,用日语说了一段话,然后镜头拉远,老奶奶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跳了一段舞蹈。舞跳完了,老奶奶笑眯眯的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朱珊珊将这个视频颠过来倒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因为这是至今为止,朱珊珊看到的第一个老乡的线索啊!她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遍舞蹈视频。抬手,转圈,低头,悠悠然然,光华内敛,老人家的表情似月亮般清亮,举手投足又似流水般和缓。她的舞姿很熟练,很曼妙,看得出来经过专业训练。但视频却没有配背景乐,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起舞。舞毕,没有掌声,也没有后续,只有她怡然自得的行礼。
不知道她是否还健在?在哪里呢?是什么时候穿越到这里来的呢?
忍住见到地球人的激动和对地球亲人的怀念,朱珊珊查看了下视频录制的时间。
南希33907年。也就是几百年前了。
现在的本星域年代是南希34325年。几百年了呢……假设老奶奶来之前在地球是和自己同时代,在这个时空,南希历上,她也估计老逝了。
朱珊珊对着平板发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回过神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即使老奶奶老逝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固有一死,说不定老奶奶来这里之前,也和自己一样,陷入了绝境无法生还。又或者,老奶奶是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到达这个时空,度过了美好的人生,才录制的这段视频呢?视频中,老人家的表情丰盈满足,看得出来活的很好。那只要大家都跨过了难关,在哪里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互相无法相见,都应该相信对方活的很好,自己也要好好活着,开心活着。影响自己心情的,一直不是外物,而是自己的心境呀!
她自顾自笑了,又观赏了一遍老奶奶的视频。
看看时间,差不多翻译系统出来了呢!朱珊珊关了语音室隔间里的设备,坐着等候安娜过来。
——
安娜所负责的移民里,昨天有一位如医疗检测报告的预测时间内苏醒过来。那是个走运的姑娘,浑身的外伤,轻微的脑震荡,体力透支,还中了毒,目测是爬行类动物的攻击,发现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休克状态。发现地点就在南希星首都著名的破碎虫洞边上——那是市里的景点之一,特色是空间不稳定,但经过当局处理后限制在一个可控的地区内,这片地区经常会出现不知道哪个星域穿越来的生物。经过生物扫描确认是智慧生物后,穿越者会被强制送往移民局,统一处理。
星际穿越是风险极高的活动,也存在着许许多多南希星系未研究出来的现象。在虫洞值守的队员,以及移民局的工作者,大多都经验丰富,久经训练,应对老练,并且根据特质和意愿进行岗位分配。例如分配给朱珊珊的引路人安娜,就是一位能带给人安全感的特殊体质人士。
安娜走在前往语音室的路上,手中拿着为朱珊珊定制的汉语翻译系统——小巧精致的即时翻译器,内置了相关的程序,能够由使用者更新,且自动上传、下载云端数据,外形就和新移民选择的自己惯用的挂耳式蓝牙耳机一样,话筒耳机一体化。
朱珊珊接了耳机,佩戴好后,笑的很开心的说了第一句安娜听得懂的话。
“谢谢你!”
安娜回报了朱珊珊一个明朗的笑容,“不用谢。”
“接下来,请您,跟我前往办公室。我们将要进行简单的会面。不用紧张,只是循例的一次身份核实。”
既来之,则安之。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