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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十年

宁家是本地望族,家族人多为显赫要人,非富即贵。宁茂诚的父亲宁博安是宁家这一代地位最高的人,养了四个儿女,原本在家中德高望重,不想临老入花丛,七十高龄之时居然在国外和一名二十岁的女孩擦枪走火,还怀孕了。家中顿时视为奇耻大辱,宁博安的夫人得知此事收拾了行李,丢下一纸离婚书,带着嫁妆走了。宁博安和这女孩结婚生了孩子,就是宁茂诚。宁茂诚在家中地位极其尴尬,大家都视他为家中耻辱,极少有人乐意和他打交道,甚至都故意无视他的存在,除了宁修华,宁修华不是宁博安的亲生女儿,她是被人遗弃在宁家门口的孤女,被宁博安抱回来养,她比宁茂诚大三岁,待宁茂诚极好。除了宁修华,就只有卯卯和他最要好了。卯卯是宁博安四儿子的女儿,只比宁茂诚小几岁,原本应该叫宁茂诚叔叔,可是小女魔头坚决不从,宁茂诚也表示叫哥哥好,两人就这样混着叫了这么多年。大约十年前,宁博安去世,宁修华又意外车祸,家中为争夺财产闹得一塌糊涂,宁茂诚妈妈被逼回了国,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国内。宁博安早早将手中大部分家资都留给了宁茂诚,宁茂诚和楚承风决裂后,一手创建茂华,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打拼,宁家人从不过问他的死活。

顾晓晓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她从不知道宁茂诚张狂的背后有这么多故事,她想起他在映月山上对她说的话,想起他吃饭时落下的眼泪,越发觉得难过。她甚至能理解一点宁茂诚对楚承风的恨意,他生命中只有宁修华,却因楚承风永远失去,他的确很难释怀。

急救室的灯灭了,宁茂诚被推了出来,他睡得很熟,全身上下包扎的像个木乃伊,顾晓晓心中又生出一阵歉意和感激。她扶着担架车一路将宁茂诚送进了病房。

楚承风的手机一直不停的响,康琳真的将工作一并推开,所有原本应她做的工作现在尽数找到他这里。他知道康琳这是故意为难他,想要显示自己的重要性。若是平时他倒无所谓,可今天乱得一塌糊涂,纵然他再冷静也难免烦躁。

他沉思了一会,吩咐张南留下,让公司派车过来接他。他看着坐在宁茂诚旁边的顾晓晓,她和那天坐在他身旁时的神色完全不同,无比慈悲温柔。楚承风心头一沉,只觉得生命里刚刚点燃的光芒又变暗了。

宁茂诚是疼醒的,麻药一过全身疼得恨不得分分钟想脱离肉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他觉得糟糕透了,人生大概没有比此刻更坏的了,嘴又渴,身上还动不了。他叹口气,也不知道楚承风有没有给他找个护工。他竭力低头一看,却看见床边趴着一张猪脸,不由一惊,再一细看是顾晓晓。

顾晓晓睡着了,包扎好伤口后就一直守在宁茂诚床边,实在太疲劳,不一会就趴在床边睡着了。许是因为白日的惊吓过度,她在梦里也不踏实,皱着一张脸,眼角泪痕依稀。

宁茂诚心里一暖,努力移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刘玉霞下手太狠,她的脸到现在还没消肿,脖子上也缠着一圈纱布,看起来又可怜又有点好笑。

宁茂诚心绪很复杂,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只是为了报复楚承风吗?他永远不会忘记十年前那个夜晚,他闻讯赶倒医院看到的场景,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宁修华躺在血泊之中,白裙染成鲜红,胸口上鲜血汩汩的流,止都止不住,他大哭不止,却听见她最后抓住那个害死她的男人的手,一定要照顾他。自那一刻起他恨透了楚承风,他要他一辈子来赔偿,一辈子生不如死。他找到律师,将父亲留给他的财产尽数拿出创建茂华——此前他原想一辈子不动用父亲的遗产。十年来,他费尽心机对付楚承风,可却像打在棉花上,无论用多少力量打过去,他都没有反应,非但如此,在很多次明明可以反击茂华时,他却从未动手。

除了这次,他终于找到了楚承风的软肋。十年,他等等了整整十年,他用了十年时间恨一个人,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恨这件事上,早就忘却了还有其他,所有的爱恨快乐期待,甚至想念。无数次沉溺在纸醉金迷的世界,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除了恨,再无其他。日子久了,连恨的理由都变得模糊。直到那天,他原本只是想找个理由扣住顾晓晓,却不想那一口菜却勾出他的想念,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想念宁修华,也从未如此渴望温暖的怀抱。可是怀抱却与他无关,他不再像小时候,只会强拉住宁修华,不想她和楚承风约会。他把自己变成一只蜘蛛,耐心地潜伏织网,要一点一点将猎物捕捉到手。

他试着轻轻拨开粘在顾晓晓脸上的头发,露出她的脸颊来,实在是……样貌普通,比起白潇潇不知差多少,然而她却是除了宁修华,第一个真心实意关心他的人。他捉弄她,她却当了真,巴巴做了那一餐饭,真诚向他道歉。他笑破肚皮,却在她逃脱后寡然失味。他站在窗边许久,那一天,他第一次体会到抱歉的滋味,却不想她却消失在人海。那几天他有点心不在焉,连楚承风都很少想起,第一次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再利用顾晓晓。

直到在卯卯店里再次遇见顾晓晓,那一刻的惊喜久违了,他像一条被困在沙漠里的鱼,感受到了第一滴水,默默咀嚼那个瞬间,每一个细节都细细品味,仿佛世间最珍贵的菜肴,余香满口,念念不忘。

他很迷惘,在本能扑开顾晓晓,被花盆砸中的那个瞬间,心里起的念头居然是:万幸赶上了。的确万幸,她没事,他也没事。他听着她碎碎念,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女人的脑回路真奇怪,却又如此简单。比他所有遇见的人都简单,轻信、单纯、迟钝,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中二病人,可却又如同水滴一滴滴湿润心底,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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