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营地的骚乱已逐渐平息,只有几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空气中飘荡着焦火的气味,兵丁们来来往往,收拾残局。
“这些贼人真是可恶,好好的粮食都被他们糟蹋了,看老子不活剐了他们!”山洞不远处的小田地里传来常茂气急败坏的吼声。
沈越老远听到,赶忙跑过去查看,已经收获的玉米和土豆虽然保住了,但地里的红薯还未成熟,这红薯的产量可是比土豆还要高。
昨夜敌人冒充援军与燕王他们发生激战,死伤那么多人,必然造成极大的损失,当时自己虽然也过去了,但当时只顾着给沈香蕴治伤,没有看清地里的情况。
来到近前,田地周围的篱笆都破损,横七竖八的倒伏在地,红薯秧也都被踩得稀烂,揉碎在鲜血染红的泥土中,还有刀砍的痕迹,已是难以成活。
常茂正带人检视周围的尸体,那些冒充明军的敌人尸体被挑了出来,扒光了衣服,如砍瓜切菜一般挨个砍下头颅,尸身扔进一旁的土坑,营地里防守的兵将大多是他的部下,被这些敌人趁夜偷袭伤亡惨重,让他怒火中烧。
浓重的血腥气息让沈越几乎呕吐出来,燕王朱棣却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凝视着一片狼藉的田地,沉默不语。
“殿下,已经查明了,是我军帐下的文书周康勾结白莲教匪众上山刺杀的,他常帮将士们写家信,与军中人大都熟识,这才没有防备,让他带人冒充救援闯下大祸,他潜伏在军营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察觉,还请殿下降罪。”沐英面带愧色的跪倒在燕王朱棣面前。
朱棣赶忙将沐英搀扶起来,推心置腹地说道,
“沐帅快快请起,要说有罪何止你一人,那个谎报军情的太监还不是孤王带来的,他们这些狗贼狼狈为奸,处心积虑的想要破坏我大明来之不易的安定,将军为国事征战南北,劳苦功高,有些疏忽也是难免,怎能因为这点事降罪,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殿下说的极是,不能因为那些阴险小人让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受罚,而且大明有上天庇佑,这些祥瑞作物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毁去的。”沈越笑着说道,虽然朱棣说的慷慨,没有怪罪沐英等人的意思,但毕竟有失察只过,若是回到朝堂,难保不被弹劾,之前他对自己有恩,现在又是平兰的义父,沈越可不想刚抱上的大腿就被人砍了去。
朱棣等人面带疑惑的看着沈越,见他抄起钉镐就在地里刨了起来。对于红薯这样的新作物敌人还不太了解,或者是情况紧急来不及下手,只是毁掉了地秧蔓,但红薯的果实却在地下保存得好好的,虽然还没到收获的时候,但种了四个月左右,也应该长成型了。
几镐下去,果然不出所料,几个如婴儿手臂粗细的红薯显露出来,
“当初种下时条件艰难,也没有提前育苗,就和土豆一样切成大块种了下去,所以长得不是很好,但聊胜于无罢。”沈越挑挑拣拣,扔到二人面前,继续刨了起来。
沐英却喜出望外,将几个山药蛋像是宝贝疙瘩一样捧在手里,
“真是好粮食啊,还没成熟就长这么大了,这要是好好管理,一亩地所产的粮食岂不就够一家四口吃上半年。”
沈越对他的话可不敢恭维,这红薯虽是高产又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光吃红薯啊,自己小时候就是贪嘴生吃了许多,结果整天闹肚子,即使煮熟了,吃得太多也会胃胀难受,要让百姓们吃上半年的话,不知道是要为他们吃饱肚子高兴还是忧心啊。
“这红薯确实不错,孤王本想等它们成熟了一并带回京城,可经白莲教这么一闹此地已不可久留,这些祥瑞如今都平安无事,还是及早带回京城稳妥些,免得贼人再生事端。”
“殿下思虑周全,确该如此,只是山下临近河滩那里的田地因在军营正中,没有被贼人破坏掉,不如交给沈小子打理,等成熟之后直接推广种植如何?”沐英看向燕王朱棣,试探的问道,他近来对沈越这个稳重的少年已十分喜欢,也考虑到燕王今后就封北平,正好两边都谋个福利。
沈越却犯起难来,燕王一走,这些兵将肯定也护驾随行,万一那些白莲教众贼心不死再来破坏,自己哪有人手在这山里看护,满腹愁肠的随着沐英下到山来,没想到他却已经准备好了方案。
“你看这样如何?这样把红薯带回县城里种植,那些贼人还不会傻到敢去城中作乱,你可要好好看护,等来年再丰收了,可要寄些到老夫京城的府邸去。”沐英拍着绑在马车上的大陶缸,大笑着说道。
沈越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他早已命人连夜赶工,将地里的红薯秧连带土壤一起装进了陶缸里,田地里只剩下十来个半人深的大土坑,这等绝户计确实保险,着古人的脑筋也不笨啊,自己倒有些思维僵化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沐帅果然深谋远虑,智计无穷,小子对您的敬仰犹如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停停停,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啊?”沐英刚被捧得有些满意,笑得摇头晃脑,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味,连忙制止,
“您看我说您是足智多谋没错吧,小子刚一摇尾巴就被您看出来了,现在我确实遇到难处了,燕王殿下要让我进京给皇后治病,可我实在没有把握,想找您借军医马良医用,让他随我去南方找些药材。”沈越满脸愁容说道。
一听是要给义母马皇后治病的事,沐英收住笑意,叹了口气,
“这也怪我把你的事上报给了圣上,难为你了,既然还有一线希望,老夫自然全力配合你,我稍后就命马良去找你,马皇后的病情我曾向他细说过,应该能多帮你些忙,治病的事不必太过担忧,皇后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即使万一有不测,老夫豁出性命也会保你们平安。”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京城虽然繁华,却也是虎狼之地,小子自知愚钝,难登大雅之堂。”沈越苦笑说道,京城是不得不去的,不过也要提前打好预防,免得到时候孤立无援。
“你小子虽年纪不大,但当初能把这些作物分成两块地来种,足见处事稳妥的优点,这次献宝你能不居功邀赏也是难得,不过却有些保守,昨夜你随我军冲锋之时不是还喊‘狭路相逢勇者胜’吗?要把这种堂堂男子汉气势拿出来,大丈夫生于世间,就要顶天立地,那些宵小才不敢妄为。”
沐英如长辈般语重心长的开解让沈越若有所悟,自己穿越来之后,面对茫然陌生的环境,确实有些谨慎保守,这么畏畏缩缩的话如何能开创出一条新的道路,历史上那些改革者无一不是大智大勇之人,一路披荆斩棘,是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