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司机备了车，苏堇华出门了。
到了和宋江硕约定好的地方，夜幕已经降临了。
那是一家环境清幽的西餐厅，宋江硕知道她的口味，所以自作主张帮她点好了餐。
一周时间不见，宋江硕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黑眼圈很重，看上去疲惫不堪。
苏堇华有点错愕，不知道宋江硕去日本是否见到了春花，尽管不是她自己的事，可她还是好奇。
两人坐定许久，宋江硕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仅仅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感觉气氛不对，始终保持着安静。
餐上桌，宋江硕终于说话了。
“先吃，吃完再说。”
话音落下，他拿起刀叉，垂眸切着盘子里的牛肉。
今天的宋江硕与苏堇华认识的那个宋江硕不太一样，很沉默，很冷静，很淡漠。
苏堇华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忽然之间变化太大，搞得她从进门到现在连句话都没敢说。
见她愣愣地坐着，盘中的牛排一点没动，宋江硕问：“怎么，不合你的胃口？”
“不是。”
“那就快吃。”
“……”
饭后，两人依旧是安静地坐着。
宋江硕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朝窗外看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道上的霓虹灯闪烁着绚丽的光，他目光深沉，不知在看什么，不知在想什么。
苏堇华抬腕看了眼手表，快八点钟了。
她的手机一直很安静，但这个时间韩沐显然已经回家。
这个老男人莫非是要对她不闻不问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告诉自己不可以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否则韩沐今天依旧还会甩脸色给她看。
韩沐向来不喜欢她晚归，这一点她清楚的知道。
“那个，小江……”
“我去了日本，见到了想见的人。”宋江硕打断她的话，缓缓回过头来。
他看着她，眉头狠狠地皱了下。
到现在他还不能忘记自己见到宋江婷的那一幕。
宋江婷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在寻找宋江婷的同时，其实宋江婷亦正在找他。
好在，他们见到面了，在宋江硕就要撒手人寰的最后时刻。
他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双胞胎妹妹，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找到她。
他都没能为宋江婷做什么，宋江婷就这样离开了他。
原本他希望苏堇华陪他一起去日本，但苏堇华在法庭上被莫寒时刺伤，他不想耽误行程，所以孤身前往。
当他走进医院的病房，看到宋江婷脸色煞白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他的心几乎在滴血。
宋江婷有着一张和他非常相似的脸，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一眼就认出了宋江婷，宋江婷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宋江婷当时还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可她的身体非常虚弱，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能起得了身。
“是春花吗？”苏堇华急切地问。
春花是宋江婷的外号，苏堇华也是从安美琪口中得知的，她还曾经冒充春花和安美琪参加小学同学聚会，被初次见面的宋江硕送上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现在想想，当时宋江硕把她误以为是春花，神情十分激动。
看得出来春花对宋江硕来说非常重要。
“是她。”
“既然是她，这是好事，为什么你这么愁眉苦脸的？”苏堇华很是不解。
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宋江硕不是应该高兴么？
“我的确见到她了，只是，我见的是她最后一面。”宋江硕目光低垂，眼中闪烁起了泪光。
他在日本参加了宋江婷的葬礼，今天才刚刚回国。
他很难过，却不知道该找谁说一说心里话，似乎只能把苏堇华约出来……
苏堇华心头重重一沉，她记得安美琪说过，宋江硕的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难道说……
“我应该早点找到她的。”宋江硕很自责。
他的脑袋越垂越低，一手捂住脸，双肩微微有些颤抖。
听到隐隐地啜泣声，苏堇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见宋江硕的另一只手放在桌上，她没多想，双手伸出去，紧紧握住了他的那只手。
她能感觉到自己握住宋江硕的手时，宋江硕的身子抖了下，连同那涰泣声都止了。
“请节哀顺变。”
她憋了半天，憋出来了这么几个字。
宋江硕缓缓抬起头来，扶在脸上的那只手顺势擦试掉眼角的泪，艰涩地冲她挤出一丝笑来。
他不是来博取苏堇华的同情的，他是真的找不到人可以倾诉。
宋江婷的死压在他心底实在太压抑了，他怕自己会崩溃。
“好在，你们终于还是见面了，我想春花一定非常高兴的。”她轻声说。
宋江硕心里忽然一暖。
苏堇华说的很对，宋江婷的生命体征彻底消失的时候，唇角还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她是高兴的。
——
韩沐冷着脸坐在书房的老板椅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腕上的手表。
已是晚八点，苏堇华还没有回来。
他知道苏堇华去了哪里，也打电话问过载苏堇华出门的司机，清楚苏堇华此时此刻在什么地方见着什么人。
若不是知道宋江硕前几日去日本所见之人去世了，他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
考虑到宋江硕失去至亲的心情，他在拼命压制想把苏堇华从餐厅揪回来的念头。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压抑得住，驾车奔着餐厅的方向去了。
车子驶到餐厅门外，他将车子停在停车位上，还没下车，就透过车窗看到餐厅内坐在临窗位置上的苏堇华和宋江硕。
苏堇华的双手紧紧握着宋江硕的手，她在对宋江硕说什么。
显然，她在安慰宋江硕。
可是，安慰一定要抓着手安慰么？
韩沐没急着下车，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车内，看着餐厅内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他以为自己看到这一幕会暴跳如雷，然而事实上，他的内心居然渐渐平静了下来。
隔着玻璃，苏堇华的模样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柔和的灯光从她的头顶垂沐而下，淡淡地洒在她的身上，仿佛有一缕淡淡的光晕在缠绕着她，她竟是那么美，让他看得不由呆了几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