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的目光,宛若皎皎月华,漫天地将她从头至脚地抚照,令红莲的心,莫名的悸动翩然。
她忍不住地说:“就送到这里吧。”
虽然,臂上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红莲却不想让他被追杀她的那些官兵所囚捕。
他依旧蒙着面,怔了一会儿,盯着头顶上的月亮,淡淡惆怅地说道:“你瞧,月亮上真的有一朵莲花呢。嗯……我想那朵风中的莲,应该是快乐的,无忧无虑地过着想要的生活。”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今天是七夕。”
红莲也抬头望天,回了一句:“我就是在七月初七那天出生的,纯阴的命格。算命先生说,那天出生的孩子都是不幸的。而我的出生,真的给族人带来了灭顶之灾。如若天机真的如此残忍,我宁愿不要出生!”
她哽咽,不再言语。
他瞬间沉默。
他无言以对。
突然间,他的手抖动了一下,回答:“也不一定,幸福与不幸,应该由自己来掌握,而不是他人的唇舌。我有位弟弟,他出生的时辰,也在算命先生口中变成凶兆。弟弟的出生是不吉的,有血光之灾。算命先生说,弟弟的生命很微弱,活不长久。可我不这样认为。”
他清凄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我弟弟也是在七月初七那天出生的,可是我想使他幸福和快乐。我想努力地尽好身为兄长的责任。”
红莲摇头,眼前如画卷摊开的全是族人惨死的景象,族人为了保护我,一个个死在了无情的刀剑之下:“我要报仇,不然我终生都不安宁,不幸福!即使只有我一人之力,也不会退缩!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手刃仇人!”
他的双眸晶亮如钻石,却变得漆黑一团,仿佛坠落深渊,他缓缓地说道:“那好,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莲,你听好了。你现在首要任务是努力长大,努力变强……等三年后,我帮你报仇!”
三年内,红莲与他大多以飞鸽传书,维以联系。
与红莲见面时,他从不摘下面罩,她也从不要求见他的真面目。
他在书信上,总是提到他病榻在床的弟弟,以至于她的心总是泛起酸楚的味道。
他请了几位剑术高超的师傅来教红莲,以便使她努力上进,不再自哀自叹。
每次,有他的书信,红莲就会很快乐,莫名的快乐。
每次,有他的消息,她的心就会满溢着潮水,一层层的加温澎湃。
每次,很想念他的时候,她就会在宣纸上画月亮,画他脖颈处的一弯月牙,如梨花瓣一般,在她内心深处旋转着舞蹈。
红莲想我爱上了一个神秘的男人,可是,她发觉,自己只是一个身负仇恨的人,没有资格爱上任何一个人。
他的书信上,都会画一轮圆月,圆月上有一朵莲。
他在纸末总会加上一句:神话中,月亮上的莲,都应该是无忧无虑的,都应该是漂亮可爱的。
她知道,他其实想说的是:莲,你不应该这么忧郁,这么仇恨,你应该是幸福的,你应该是快乐的。
可是,她没有快乐的权力和幸福的资本,她只有一腔仇恨!
只有仇恨才能让她继续存活下去。
仇恨就是她奈以生存的精神粮食。
是的,像刺桐花的颜色,如火一般的熊熊燃烧。
每一年的七夕,他都会回来看莲。
这也是一年中红莲最快乐的时光。
七月初七,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的仇恨。恨的同时,却伴有快乐的色彩。
这色彩来自他——是他让她在仇恨中寻找到温暖的光。
当那一天来临,他就会为莲庆生。
他说,既是生日,便要快乐。
所以,他弹琴,红莲跳舞。
他的古琴弹得相当幽妙,音律朴实,清越悠扬,每一次莲都沉浸在他塑造的琴音世界里不知归程,如若九宵银河,纯洁无瑕,一尘不染。
她随着他的琴音而舞,舞得忘记了尘世的纷争与困厄;舞得忘记了她的血海与深仇,舞得天地都变得明净无垢,没有哨烟。
可是,她命中终是有一劫数。
七月初七,纯阴命格,终是她无法抹去的血煞之灾!
三年后,大雨初止,朔风鄱动。
沉沉天空黑如凝墨泼染,唯一色彩来自四周的绿色山峦,如若纯白宣纸上的一泼临墨,敞在巍峨天地间独自花开花谢、秋水浅宛。
?月咏两岸,一衣漫水;云飘渺,情难断,自相连。
有一日,他突然飞鸽传书,跟她说,这三年来,如果她还不能释怀,那他打探到一个地点,可以在那里刺杀七皇子!
红莲立刻回信——好,我必杀!
?那个地方有很多的刺桐花,如血流淌,如火焚烧,如烟湮灭。
夕阳沉沦,万里无云。
?红莲独自策马闯入刺桐腹地,那里三面环山,地势险要,似谷中幽静的桃源,栽满了一望无垠的刺桐花。
这花在此地似烈火焚烧得无边无际,望一眼像可穿越肉身直烤灵魂,那血红之色会让人莫名的燥热炙烤。
她揪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失……
而她的心也一点一滴地崩紧着。
在烈火焚毁延伸的尽头,有一抹影子飞了起来,落在了树枝的尖角上轻踏,瞬间借力向红莲奔驰而来,不管是速度、还是轻功都让她惊叹不已——如此轻功,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来人,带着黑纱斗笠,一袭黑衣漫风而动,在眼前似画幅里一滴多余的墨汁,不小心滴落下来,却在画卷上固执且无怨无悔地留着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就是七皇子。”
他对着她,负手背立,声线刻意地压低。
“今天,我要杀了你,为我族人报仇!”
“我知道的,你动手吧!”
他转过身,直直地望着她。
虽然隔着斗笠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容貌,但那双眼仿佛可看穿一切般,默默地凝视着红莲。
红莲感到莫名的压抑,压抑而窒息:“为什么你敢一个人在此,你不怕死吗?”他隐着声线,不回答。
她又说:“你知道吗,我等了你三年,三年一弹指。”
他缓缓地说:“嗯,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