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巫国盘桓休息了几日之后,楚风便准备离开巫国去寻找纳灵根与穆少恩,以及尝试能否找到萧长夜——或者说其他医宗的弟子来为楚紫儿治疗破境失败留下的道伤,毕竟那是医宗最擅长的事情。
“记住,采摘纳灵根的时候不能强行将其拔出,那会对纳灵根造成一些损伤。纳灵根虽强,但是也不敢吸收真气,那会导致它们破碎,所以要先释放自己的真气包裹住纳灵根的叶片和根系,再将其整株拔出,才能最大地保存纳灵根的效用。”
这几日楚风也没闲着,一是作为补偿地帮奎元和洛亭重新设计了他们的功法,考虑到他们现在没有时间重修,所以在内功层面上楚风只是做了一些细小的改动,更多的提供了一些能够与之匹配良好的外功;二则是给奎元和洛亭做了一些培训,以便这两个没有多少药理知识的人能够顺利地寻找到纳灵根,同时也可以顺便采一些其他的灵草。
楚紫儿是知晓巫国的守山大阵的,所以也没有让巫国的人出面,便由楚紫儿带领几人走出了巫国的守山大阵,进入了苍茫的十万大山。
在约定了时间在最北方的金池城汇合之后,几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奎元和洛亭最先被楚紫儿派遣出去,前往西北方向进行搜寻,在分开之前,楚风也没忘了给二人一些伤药,和描述穆少恩的一些特征,然后一再叮嘱,如果与其他的修士之间出现一些冲突,要讲道理,如果没理就要让人,实在讲不过道理宁愿忍气吞声,更不要随随便便就跟人打架什么的。
楚风喋喋不休像个品德先生一样的教育让洛亭都有些受不了,弱肉强食这是修士世界不易的法则,很多时候都没有规矩,更没有道理可以讲,所以他们也根本没有把楚风的话往心里去,反正不管遇到什么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而楚紫儿则没有那么多让楚风担心的,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楚风也清楚楚紫儿的行事风格不需要自己太过担心,所以倒也没有什么额外可以嘱咐的,只是小心地嘱咐了楚紫儿注意安全,便在走出十万大山之后分开行动了,楚紫儿向东北方向前进,而楚风则一直北上。
楚风沿着北上的路途行走了一个月,混在普通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楚风的与众不同,他只是与所有人都一样的平凡青年。
走过一座座名山大川,穿行过一座座人间城市,乡村,小镇,楚风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这种回到故乡的感觉,让楚风很舒畅,从头到脚就像是经过了一遍彻底的洗浴一般,洗去了所有的污浊,所有的尘埃,倍感轻松与畅怀。
楚风枕着手,平躺在草垛上,装着草垛的马车在乡间的小路上颠簸着,不断地使得楚风的身体随着道路的起伏而不断地起伏,但是每一次摔落下来时却都落在软软的干草上,那种干脆却又柔软的触感透过楚风的一身布衣传递到楚风皮肤上,让楚风觉得有些****,万分惬意。
楚风睁着眼,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和在天空中缓缓飘荡的一朵朵白云,幻化出万千形态,令人遐想万千。
人间没有那么多修士,所以很难连续看到修士从空中飞行而过,几个一闪而逝的人影之间,往往会间隔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也不会有光芒影响到视线,因此这样看起来,人间的天空比任何一界的天空都要干净纯澈。
楚风深呼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直入心脾,让楚风惬意地闭上了眼,迷迷糊糊之间,竟然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当楚风再次醒过来之时,平原与山峦都已经从楚风的视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酒肆与嘈杂的人群。
担着担子的青年小贩被沉重的担子压弯了腰,但是走起路来步伐依然稳健,吆喝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挑子的一端是翠绿的蔬菜,另一端则是时令的瓜果,不时有人叫停这沿街叫卖的小贩,询问价钱,几番讨价还价之后,有的人不满意价钱皱眉而去,有的人则觉得价格公道,将几枚铜钱递到小贩手中,换来小贩的笑逐颜开。
地摊上的那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盒胭脂,用手抹了一点,在手上一边擦了擦给正在看货的几个少女验货,一边笑眯眯地说着话,不时地冒出一些恭维话来,把少女羞得满脸通红,犹豫再三,还是掏钱买了胭脂,也不知道是要妆扮与谁人看。
一个青年布衣女子站在一座首饰摊前,手中拿着一支银钗,看神色甚是喜欢,但是向主人问了问价钱,却皱起了眉,再三还价不得,悻悻地放下了钗子,转身欲走。而这时,一直在她身边站着的一个一样布衣,满脸木讷的男子却拿起了钗子,在怀里掏出钱发现却少那么几文,脸一红,店家却笑着挥手示意他拿去。男子连连道谢,兴冲冲地为女子簪在脑后,让女子抱怨着男子净花一些不必要的钱,但是绽放的笑容却像阳光一般灿烂。
圆滚滚的屠夫站在肉铺后将刀光舞成一片银花,一边大声喝骂着学徒,一边又转头笑着应承主顾。
街角拐弯处的茶摊,女主人卖光了锅上蒸着的最后一屉白面馒头,大声催促着还在揉面的男主人动作利索一些。
一个小地痞模样的人正在欺侮一个沿街卖柴的老人,不知道哪里突然窜出一只狼狗,追着地痞一阵狂咬,直吓得地痞尿了裤子,大狼狗才在一个壮汉的招呼下扭头。
两个顽童正在街边抛着石子,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而扭打起来,问询而来的大人手里拎着鸡毛掸子,把两个刚才还打得死去活来的顽童吓得并肩逃窜……
楚风坐起身,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有点湿润。
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终于还是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自己生长的地方。
运送柴草的马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停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楚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像赶车的老者道了一声谢,并想塞给老者一些银钱,却被老人吹胡子瞪眼睛的一顿训斥给骂得把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才讪笑一阵,再三道谢辞别了老人。
楚风走在这座熟悉的城镇里,脑海里尽是童年的回忆。
这座距离紫琼山只有三十多里的镇子,并没有因为三妙宫的覆灭而变得萧条起来,反而比楚风那模糊的印象中的镇子还要繁华,还要喧嚣。
日头一点点西渐,为镇子染上一层晕黄。
楚风面向西方,看着那一轮不再刺眼的夕阳,忽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真像个烧饼啊。”
这样平白朴实的比喻,大概会让所有自诩的文人墨客都为之绝倒,恨不得把这个不解风情却又要故作风骚的白丁给暴打一顿,以泄风雅被亵渎的愤恨,但是可惜的是,这个绝妙的比喻,却无人会知晓。
楚风之所以会这么比喻,是因为这个比喻来自他的娘亲。
在楚风模糊的记忆中,母亲当年是这样教导楚风的,当你看到太阳变成了烧饼,就该回家吃饭了。
所以楚风向自己曾经的家走去。
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楚风在市井间寻找自己曾经的家,却依然有着一种惊人的直觉与预感,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巷,绕过一座座炊烟袅袅的小院,那座深深铭刻入楚风脑海的院子,终于出现在了楚风的眼前,就像童年时,自己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家时一般。
那座小院依然沉浸在昏黄之中,院中的水井旁,依然放着一张木制四脚支架,架着一张簸箕,在簸箕上晒着玉米。
半掩着的门上依然贴着凶恶的门神,在门的两侧门框上,依然贴着喜庆的春联,旁边的厨房里,一缕缕炊烟伴随着菜香,在空气中弥散而开。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扎两个羊角辫,正蹲在院落里,一个人无聊地玩着抛石子的游戏;厨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妇人来,粗糙的布衣上打了几块布丁,眉宇之间也有化不开的哀愁,虽然面容还年轻,不过三十岁,眼角却已经有了皱纹,就连头发中也有了一丝花白。
她轻轻唤了一声道:“宝儿,你去把爹爹叫醒……”她说着想要重新转进屋里,忽然看见了楚风,她愣了愣,旋即把一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上前,看着楚风,低声恳求道,“这位大哥,明日再来好么,孩子在家……我……”声音已然有了一些喑哑。
楚风看了看她局促不安地把手在围裙上搓着,不知道她又有什么误会,所以顿了顿,才道:“大嫂,我只是……路过而已,想要讨口水喝。”
他本来只是来看看故居,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能解释自己在此长久的驻足。
妇人紧张惶恐的神色这才舒缓了一些,道:“那你等等,我去盛水给你。”
说着,便快步走进厨房,继而给楚风端出一碗水来。
楚风道声谢,接过水碗,方一送到唇边,忽然脸色一变,才在妇人古怪的神色中沉声道:“大嫂,你们难道与谁有死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