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前辈……”
楚风终于喘过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看着托着自己的湖神，深深一揖。
他又哪里还能不明白，方才的威压，也许便和之前的那座断崖一般都是考验。
“你比我所想象的还要坚强。”湖神看着楚风，带着几分赞许的意味说道。
“多谢前辈谬赞。”楚风谦卑地回应道。
“谬赞吗？”湖神笑了起来，伸出的双臂收回，让楚风独自站在虚空之中，过了片刻，才道，“如果不介意，我想要看一看你手中的剑。”
楚风微微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水月，迟疑了片刻，还是递了上前。
一股纤细的水流卷起了水月，将水月悬在了湖神的身前。
湖神沉默着看着那口剑，双眼之中流露出了一线哀思，仿佛想起了什么古老的回忆一般。
他又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问道：“这口剑真正的主人在哪里？”
“也进入神殿了……但是我们失散了。”楚风答道。
“神殿吗？”湖神叹息了一声，那涓涓细流将水月重新递交了楚风，“好好拿着它吧，也许有一天，它还会醒来……也许，我们都永远看不到那一天了。”
楚风接过了水月剑，有些不解地看着湖神。
水月的历史怎么会那般的古老，神殿被师祖说是神秘的存在，而这些存在于神殿之中的生物，却都仿佛见过水月一般的，水月到底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仿佛看到了楚风目光之中的困惑，湖神没有等楚风发问，便已经先说道：“在你的实力足够之前，不要追问太多，那没有意义，只会让你感到绝望。”
楚风皱了皱眉，没有再问下去。
“看到了那两艘船了吗？”湖神又说道。
楚风点了点头。
“我左手边的那艘船里有三个人，我右手边的那艘船里，有一个。他们都在之前的考验里失败了，所以他们该死。”湖神的声音又变得低沉而压抑起来，“我原本要将两艘船都沉没，因为你的坚毅让我满意……所以我给你一个特权，你可以选择一艘船，我不会让它沉没，给那里面的人，重新一次尝试的机会。”
湖神话音方落，楚风的脸色骤变，猛地攥紧了手里的水月。
“不要试图付诸武力，因为那会让我……现在就将它们沉没。”湖神的目光注视着楚风，就仿佛烛火一般，让楚风无处可逃，“他们都是无数岁月之前的人，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们也不会知晓他们的生死被你掌握着……所以你不用畏惧，大胆地做出一个决定——然后，你就可以去往下一个所在了。”
楚风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有些难看，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湖神会让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做出你的决定吧。”
楚风不语。
“为什么还不做出你的决定呢？”湖神问道。
“我做不到。”楚风如实回答。
“为什么做不到？这一切都由你的喜好决定。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二选一的问题罢了，你又哪来的那么多顾忌？”湖神说道。
楚风握了握拳，神色之中闪过一丝难以压抑的悲怆，道：“如果你没有骗我，那……不管哪一边都是生命，生命……怎么能如此轻贱地用二选一的问题来衡量？”
“那不然呢？”湖神追问，“不过是选择沉哪一艘船的问题罢了，不过是几条不相干的性命罢了，无论你怎么选，都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哪怕是不相干的人……那也是性命。”楚风摇着头。
“是这样吗？”湖神笑了起来，“但是就算是这样，你也必须要选择，如果你不选择，当我的耐心耗尽，那么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死亡的结局。那本不该死而死去的人，不是因为我而死，而是死于你的无能。”
“为什么一定要我选择？”楚风的神色在那刹那之间显得万分的痛苦，他愣了许久，才低声问道，“难道我就不能都救吗？”
“不能。”湖神果断地拒绝，“你可以说我残忍，说我无情，但是这就是这个游戏的规则。如果你的坚强不能让我满意，那么现在，你也在其中一艘船里，等待着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游戏的规则？”楚风愣了许久，才不无几分讽刺地道，“你把生命当做是游戏的玩具吗？”
“是，生命……就是这个游戏的赌注，是这个游戏的玩具。失败了，付出生命的代价，胜利了，将会得到超乎想象的奖励，这很公平。”湖神没有一丝感情波动地重复道，“不过这已经说远了，你要做的只是选择，因为……你没有其他的选择，你还没有强大到足以与我抗衡的地步，就只有这一个选择。”
楚风皱起了眉头，迟迟不语。
“要我给你建议吗？”湖神问道，“一条船上是三个人，，一条船上是一个人，三个人的生命，自然比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这是最直观的事实。”
“但是……生命不能这样衡量。”楚风有些无力地争辩道。
“那要怎样衡量呢？”湖神带着几分笑意，“那你要为了那一个人去牺牲另外三个人吗？反正我并不介意你做出怎样的选择，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最后的决定。”
湖神说着，闭上了双眼，没有再说话。
楚风则握紧拳，握紧了手中的水月剑，浑身轻轻地颤抖着。
楚风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出怎样的抉择，因为才经历了三妙宫之变的他，此刻将生命看得无比的重要。
哪怕那是几个与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他也想要尽力地去挽救他们的生命。
然而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有一些生命，是他无法拯救的。
楚风想要行动，想要一搏，但是湖神身边的一缕缕水汽却缭绕着楚风，将楚风牢牢地禁锢在原地，使得楚风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解脱。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楚风也逐渐地感到疲惫，冷汗不断地从他的额头上滴下。
“时间差不多了。”湖神睁开了眼睛，“你该告诉我你的决定了。”
楚风咬紧了下唇，神色之中有些难过。
“放弃了吗？”湖神说道，“那便只有都……”
“三个人！”楚风终于艰难地开口，额头青筋爆绽，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眸之中布满了血丝，“救三个人那一艘！”
“是吗？”湖神的神情没有任何的意外，因为这是不出意料的决定，是多数人都会做出的决定。
他微微一抬手，一股浪潮顿时将他右手侧的那一艘船完全地撕裂而开，卷入了湖泊的深处，一片夺目的嫣红随之在湖面之上洇散而开，直至彻底消散。
楚风攥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选？”楚风的眼神有些挣扎，有些纠结。
“因为这是你要担起的责任。”湖神说道，“你觉得这样的责任太残忍了吗？”
“我为什么要担起这样的责任？”楚风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充满了困惑，以至于恼怒。
“你迟早会理解的。”湖神认真地看着楚风，“当你的能力越来越大，你就会担负越来越多的责任，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会担负起一些责任。而责任就意味着你必须做出一些两难的选择与取舍，救或者不救，杀或者不杀。你不是全能的神祇，这个世间也没有全能的神祇，所以……你必须要做出这个抉择。”
楚风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他才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我真的有这样的责任，我想尝试……救每个人。”
“那太难了。”湖神瞑目，仿佛又想起了一些往事，“很古老的岁月之前，我有一位朋友，他想要拯救所有的人……然而他最后连他自己的人民也没能拯救。他痛苦，绝望，以至于疯狂，他最终引发了一场大战，摧毁了一个世界。他最后怀着悔恨与屈辱，愤怒与仇恨长眠了。”
“所以……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强大。”湖神缓慢而郑重地说道，“你没有那般强大，我也没有，这个世间，没有人有那样的力量。”
“但是，至少我想要试一试。”楚风也说道。
“即便你会背负着无尽的悔恨，背负着你救不了每个人的痛苦？”湖神问道，“然后，就像是我那位朋友一样，最终葬身在悔恨之中。”
楚风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我未来会如何……但是至少现在，我不想变得那么麻木，将生命看得那般的轻。”
“麻木是为了前行，因为太重的责任如果不把自己变得麻木，就会把自己逼得崩溃。”湖神瞑目，“我很欣赏你们这些少年人的锐气。但是如果有一日，你能见到那些垂垂老矣的人，我也希望你……不要怨恨他们的决定，不要嘲笑他们的无能和懦弱。他们不是没有坚持过，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他们也都曾和你一样，试图拯救所有人。”
“然而现实却总是太残忍，你总是要有所取舍。”湖神瞑目了许久，才岿然一叹，“我说得太多了，你该继续前进了。前方，还有考验在等着你，我希望你能活着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也能活着离开这里。”
湖神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缓缓一挥手，他左手边的船只便从湖中隐去，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湖神送去重新开始了考验，还是只是被湖神抹杀了。
湖神的手放在了楚风的头上，楚风的视线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模糊，只不过与之前被强烈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不一样，这次是因为他陷入了汪洋的包裹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