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交给我吧。”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春山君终于开口说道。
“你们或者修为太低,或者身负重任,或者又受了重伤需要调理……这里不妨便由老朽负责监看。”
“傲剑洞天抢风头啊……”燕十三戏谑地说着,又因为牵动浑身伤势而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年春山君虽然深居简出,但是燕十三几乎见过人间每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至少都见过其画像,因此认出春山君来并不见得多么复杂。
“老朽……只是代表个人,与傲剑洞天无关。”春山君微微笑着,平静地答复道。
刘十二沉默了片刻,才道:“那这里便交给你负责。”
刘十二的态度很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因为过去的恩怨而对春山君有多少的不信任。
“这些伤员便有劳巫族照料了。”刘十二说着看向了方琼,微微一揖道。
方琼颔首道:“请放心,在下虽然修为不精,但是在医术之上……自以为还颇有可观。”
“那便暂且如此,诸位务必抓紧时间行动……我们最迟一个月后便要行动起来。”刘十二仿佛想起了什么,顺手一抓,那口被燕十三投掷而出帮朱艳挡剑,而后插落在远方的大剑呼啸着落入了刘十二的手中。
“尤其是某个人最好老老实实养伤。”刘十二说着,大剑的剑锋几乎便贴着燕十三的面庞划落了过去。
燕十三干笑了几声。
“开始行动吧。”刘十二说着,回头有些焦虑地看了一眼那冰雕,狠狠握了握拳。
“我也留下。”紫儿很认真地说道。
刘十二看了一眼紫儿,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再没有迟疑,将一个个伤员担负而起,迅速地离开了巫国。
春山君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那个女子,一边席地坐下,一边道:“被冰封的人对姑娘而言很是重要吗?”
紫儿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
春山君神色之中微见讶异,不曾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春山君不是多话之人,见紫儿并没有想要与他说话的欲望,便也住了嘴,沉默地看着那座冰雕,神情微见怅惘,却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紫儿看着沉默的春山君,又扭头看了看那冰雕,也随之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果可以,她也想离去,但是她的生死都系在这里,这让她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谨慎,因此才要留下来等候。
紫儿也微微抖了抖自己的衣裙,在距离春山君约摸三四丈远的距离外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开始运功疗伤。
当紫儿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黄,前方的春山君已经不知去向,鬼国中则腾起了一缕缕炊烟。
紫儿不由得皱了皱眉,站起身,向着炊烟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是距离最近的一座民居,虽然受到了余波的冲击让这座民居有了些许的损毁,但是却也没有被完全地毁坏。
紫儿绕着民居走了一圈,才推开了半掩的房门,走入了民居的厨房之中。
厨房之中春山君正坐在灶前烧着火,灶上被盖住的铁锅之中传来了一阵阵淡淡的香气。
春山君见紫儿走进了屋内,微笑颔首致意。
紫儿沉默了片刻,看着春山君的神色有些奇怪。
修士的修为足够深厚之后,饮食睡眠这些东西便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即便是紫儿的修为,也足以做到在真气耗竭之前不需要饮食睡眠,不战斗的话完全能够支撑一两个月。
以春山君的修为,进食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举动,只怕他数年不进食也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因此紫儿才觉得有些奇怪,春山君为何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举动之上?
春山君认真地烧着火,向灶里放柴火的神情格外专注而投入,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在烧火煮饭,倒像是在炼丹,生怕将一炉的上好药材都炼废了一般。
紫儿在门口伫立了片刻,才转身想要离开。
“不要走太远,马上就开饭了。”
春山君慢慢说了句便继续专注地做饭,直到那香味变得浓郁了起来,春山君才站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了几个碗碟,从门口水缸里舀水洗了干净,将饭菜一一盛盘装好,端出了厨房。
紫儿站在院落之中看着夕阳,转头看着春山君,皱了皱眉,毕竟不敢让这样的大人物真的像个小厮一般,还是上前从春山君手里接过了碗碟,而后步入了客堂将饭菜都放在了桌上。
春山君随后而来,道:“吃吧。”
紫儿也不好推辞,拿起了筷子,微微夹了一块清蒸的鲜鱼,放入了口中。
肉有些淡而无味,但是好歹却也熟了,紫儿虽然微微蹙眉,但是却也吞入了腹中。
“厨艺并不见好,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春山君微微笑道。
紫儿一愣,旋即回道:“前辈客气了,能有前辈这般厨艺的,世上只怕并无几人。”
紫儿突然想起了在妖界的时候楚风给她的烤的兔肉,虽然也一般没有放任何的调料,但是却用一些随手扯的草料熏出了一些味道。
如果春山君的厨艺在修士之中算上乘的话,那楚风便是顶尖了吧?
这也许便是他唯一的可取之处?
紫儿想到此处,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禁不住地笑出了声。
春山君见状也不由得一并笑了起来道:“姑娘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终究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要太过苦闷,只会愁坏了自己。”
紫儿抬起头,看着春山君那一双满是睿智与诚恳的眼眸,她不由得眼帘低垂了下来。
春山君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用完了餐,又等了片刻,等紫儿也放下了筷子,才起身开始收拾碗碟。
紫儿哪里敢让这样的老前辈来伺候自己,顿时便也抢着收走了碗碟。
春山君也不跟紫儿争抢,等紫儿将一切都洗刷好了,才和紫儿走出了院落,看着眼前一片黑与黄的交织,道:“姑娘……”
紫儿俏皮地眨了眨眼,道:“我叫做紫儿。”
“紫儿姑娘?”春山君重复了一句,才点了点头,道,“紫儿姑娘不曾给自己取一个姓氏么?”
紫儿沉吟了片刻,才摇头道:“不曾的。”
春山君看着紫儿那让人觉得万分别扭的拘谨姿态,想了想,才问道:“那被冰封的少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紫儿轻笑了出声来,道:“是个……很没有天资,脑子也很不好使的人吧。”
紫儿顿了顿,才又补充道:“也许应该说是个心软的滥好人。”
春山君闻言不由得了蹙了蹙眉,道:“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吧?”
紫儿点了点头,才略带几分嘲讽的意味道:“希望当他在这个世界成长成熟,经历足够多的事情之后,还能如此。”
“也许他会呢?”春山君沉思了片刻,才很认真地说道,“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对人毫无防备,善意泛滥,是年少无知;然而经历人世诸多之事,知晓人性之恶,能以谨慎自保,却又不减善意于人,此便是大勇。若是有人能做到这般境界,老朽深表佩服。”
“那若是知晓人心叵测,故而揣度人心,凡事衡量都以利益与得失为基准,那这种人又如何?”紫儿笑问道。
“从人之众罢了。不扬其善,不隐其恶,是也可以。”
“知人心之恶,故也为恶,此又如何?”
“知恶而为恶,此人心之所失。”春山君说着,想起了一段往事,才叹息一声道,“从众易,从恶易,世上唯从善不易啊。”
紫儿眉眼微微低垂,想了想,道:“复仇又当如何?”
“复仇是生而有灵的再正常不过的情感了。”春山君笑了笑,“愤怒,悲伤,空虚,若是能以复仇来终结,来开始新的不被拘束的生活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终究,复仇不是目的,复仇只是一种手段。”春山君顿了顿才道,“复仇所得到的结果才是我们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如果不需要复仇也能开始新的生活的话……”
“那即便不复仇,又有何妨?”
紫儿瞑目沉吟。
复仇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