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魂后不久，宋济川又折转回来了。
“你——”他倒是想说什么又没说，我问他：“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不放心你，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你刚才来过，走了没半个小时。”
“那个——”他没看我，“我刚才在路上碰到杜天财，他说临近鬼节夜深鬼猖獗，让我额小心点。”
他说着说着打了个停顿，“我们”两字被他及时吞下去，成了“我额”。
“哦。”我淡淡地应了句。
“杜天财不知道是不是晓得宅门禁制被打开过，不管怎么样，你没什么道行，别轻易出魂，免得他伤到了你。”
“哦。”我敷衍地应道。
他的目光扫过来，一派沉静模样：“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好。”
“不用送。”他先说出这句话。我其实也没打算起身的。
看他莫名地回来这么一趟，我猜他肯定是在猜我是不是跟出去偷看他和徐娘了。这回来一趟是确认还是真担心？
一想到徐娘是为了他抽人魂魄来的，我就心里发堵。
她太耀眼了，即便是作为一只鬼，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更何况还那么有能力。我不知道她帮了宋济川多少，想起我所做的，觉得和她根本没有可比性。
我分析了一下我的心情，原来我在沮丧而愤怒地吃着干醋。
没有听见关门时密码锁的声音响起，反而听到渐渐靠近卧室的脚步声传来。
宋济川又折转回来了？
我无言地看着一次次去而复返的他，他说：“密码锁好像坏了，呼叫器也坏了。”
“不是吧？”我从床上下来，拖着依旧麻木的双腿，亲自到门口查看。
大门的密码锁按来按去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死机了或者是有什么另外的毛病。呼叫器也跟没插电一样完全没反应。
门打不开，佣人叫不了。
“宋宅用的产品也这么不着调？怎么办，你怎么出去？”我替宋济川着急。
我问他：“你带手机了吗？”
他摇头，我想起我有，可是我没有宋宅里面的人的联系方式啊，不对，我有宋济安的。
我翻开我的包，拿出手机，手臂及手指依旧很麻木，滑手机都有些不便，我将手机递给宋济川：“你帮我打出去吧，翻开通讯录，找宋济安的电话。”
嘟——嘟——
他按下了免提，电话一直响着，没有人接。
打了好几遍，总是没人接。
“那怎么办？”我比他还着急，人也联系不上，这会儿这么晚了，也没佣人过来……
宋济川倒没我那么急，他不紧不慢地说：“明天一早肯定会有佣人过来的，别担心。”
他以为我为自己担心啊，我为他着急呢！
他说：“这么晚了你去歇着吧，我就在沙发上凑活一晚上。”
“要不我在沙发上睡吧，你去床上睡。”他是宋宅的主人，我怎么好这么麻烦他。
“别跟我争，我受的教育没有这么对待女士的，你睡沙发我只好睡地毯了。”
“那好，你睡沙发吧。”
我说完就准备回卧室，刚转身，听到他说：“徐娘现在变成了陈晓露，你知道她为了什么而来吗？”
“不是你吗？”我心中一直有股莫名其妙的气，“我还没谢谢你，她没找我的麻烦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宋济川没有否认我的话，也没有对此做更多的解释。他有点不解地问我：“她没找你的麻烦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怎么你看上去并不开心。”
宋济川啊宋济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有个这么强的情敌我能高兴得起来吗？
“我只是有点儿累。”
“今天的事还没正式谢谢你。”
“你要怎么谢我？”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笑一笑，“说个我不想要的吧，”我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不要喜欢徐娘。”
他愣住。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去，“做不到就算了。”
他眸色深沉，如一团浓墨，忽有寒芒一闪，轻飘飘道：“可以考虑。”
不过是随口说说，出乎意料的回答，这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把拂尘轻拂过我洒满尘土的心，我好像看到了透过云层的金光，欣喜地确认：“真的？”
他点点头，再说一遍：“可以考虑。”
我一瞬间颜色悦人，傻傻地呵呵两声，他怎么这么可爱。
他看我一眼，也微微地笑着。
“我有点渴，倒杯水喝，你喝吗？”我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一下子都消失了，走到水吧那里，翻开一个倒扣着的玻璃杯。
宋济川双臂张开，架在沙发上，空旷客厅里声音缓缓响起：“刚才杜天财的暗器有没有伤到你？”
水吧在沙发背后，我看着他的背影，顺溜地答道：“差一点，擦着我的面飞过，这种暗器从未见过，吓我一跳。”
他听了，转过身子看我，我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
明明他就猜对了，我的确去偷听他和徐娘说话，一开始问我我还不承认。
我尴尬地补道：“杜天财脑子很活络，嗅觉也很灵敏，我感觉进了宋宅完全被束缚了手脚，连出魂都每每出得不那么愉快。”
我倒了两杯水，给他放了一杯在茶几上。
他问我：“巫婶没有告诉你这次能从杜天财那里学到点什么？”
我抱怨起来：“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师姐小气得很，每次都不直接说，非要让我自己去发现，我还以为有个师姐罩着能走起来轻松些。”
“什么事情都讲究时机，也许她是个明白人，知道你的时机会指引你往前走所以才不揠苗助长。”
如果是这样，那我真没什么话好说。
他又问：“你见过一次他做法，能明白他都做的是什么吗？”
我仔细回想，第一次见他在甘翠微面前做法那套动作我还记得很清楚，嘴里的话不太清楚，念咒语不比说话，不需要口型，都是上下嘴唇一碰字词含糊的很，我没办法再回忆中知晓他念的咒语是什么。
“要是你不记得，明天要不要再看一遍？”
“看？怎么看？”杜天财难道还表演给我看了不成？
“明天再让他抽一次我的魂。”
我义正言辞地道：“你没理由替小万做主，他要是明天再被抽一魂，这几年老万师傅的努力都白费了，他又回自闭状态了！”
“谁说我要拿他的魂魄做饵了，我用我自己的。”
为了让我学到本事，他自己亲涉险境，不好吧？
“你来我往，算是回报你今晚为我破禁制受的伤吧。”
他说的很轻松，要是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被杜天财抽了一魄走，可就得不偿失，不管是呼吸心跳消化代谢性质还是知冷热和惊觉，这其中哪一个被抽走了，都是要不得的。
我不悦道：“不要受了别人的恩惠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我才帮了你这点你就打算往危险的地方跑，那帮了你很多忙的呢？你是不是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啊？”
他微微侧目：“你想多了。”
我窝坐在懒人沙发上，透过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看他，他看过来，我的脸应该被玻璃杯挡了半边去，他应该看不清我面上的晦涩。
想多了的我深深窝进沙发里去，微微垂着头。
不知道怎么地，我脑中忽然闪现一道灵光，如果我学会了杜天财抽取魂魄这一招，我是不是可以把徐娘从陈晓露身上赶走啊？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把我不喜欢的上我身的那些游魂给赶走啊？
这个真可以有！
我神采焕发起来，宋济川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中，我俩同时开口，他：“徐娘她——”我：“好吧，铤而走险一次，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说徐娘的什么事，我脑子被突然升腾起来的欣喜情绪霸占，只管想我自己的事了，我本来是打算等我想完了再问他徐娘怎么了，真等我想完，我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我开心地给拿他做模板给他演示杜天财怎么抽取魂魄的，那手的动作是怎么样，从哪里划到哪里，重点在哪里停顿，我说：“我给你演示了明天你也能心里有点数，”说着说着，嘴里不由自主地呲出一口凉气。
“怎么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扭曲着面部，瞪大了眼睛看我的手，“抽筋，抽筋！”
宋济川知悉，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熟练地从我胳膊头往下捋，“怎么样，好些了吗？”
这是那个家庭医生给我做过的套路，他竟然也会，家庭医生本来叫我日后多这样揉搓缓解肌肉的麻痹和紧张状态，这还没等日后呢……
“你做得很专业。”我毫不吝啬地夸赞。
“之前认真地听家庭医生说了什么。”他一脸谦虚诚恳。
原来是跟着我来了这里之后再去上小万的身，上了他的身之后就立马过来了。
我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展颜舒笑。
他微微垂眼：“你也是医生，那医生说可能会失眠多梦，别不放在心上。”
“哦，没什么。”即便不被电击，我今晚也注定失眠多梦。
他没说话，放下我的胳膊，走到水吧那里，倒了一杯牛奶拿过来，“别喝水，喝这个。”
他从挂袋里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嘀——房间内顿时响起舒缓的音乐，随即，他把灯光也调暗了些。
我端起那杯牛奶，缓缓地，一口气将它干完。
我对他伸出另一只手去，“还有这边呢？现在这只胳膊轻松了，这只就显得更加难受，为了不让我睡梦中被抽筋抽醒，你把这只也捏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