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万生的新同事告诉他得守灵。说人死后三天之内魂魄会回来看望自己的子女，得让他们看到有人在守着他们思念他们才行。
虽然我知道，实际并不是如传说中的这样。
架不住傻万生相信，他便傻傻的执着地在太平间守了三天三夜，我好不容易劝说他回家去洗洗睡，另一个新同事又说起什么七天的回魂夜，说阎王断案有个过程，如果人不应该死，七日内一定会回魂的。
我也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好么！
别人说什么，傻万生都信了，坚持一定要守到老万师傅回魂的那天。
因为他“一定要守着”的意志十分强大，万生都没法上他的身。
我出魂去找万生，他正好也在找我。
“小万的事就由他吧，”万生另有事要我帮忙，“你替我去找一趟崔载德。”
“找他做什么？”
崔载德这么无情这么冷血，找了也白找。上次老万师傅就把梯子给他扛过去了，说了不追究他为何会丢弃孩子，还替他和他孩子搭好桥梁，安排了后事，他都不顺着梯子下来，哼，以后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儿子送终。
“你能不能想办法拿到他的头发或者唾液，我想看一看他和小万的亲子鉴定结果。”
我凝神，耳朵都竖起来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怀疑他们不是亲生父子？”
万生倒没说出他怀疑的原因，只说：“我想更加肯定他们的关系。”
老万师傅去找崔载德的时候他说他找错了人，这个话太模棱两可了，是说他自己就是个根本不是会认回丢弃的孩子的人，让他死了这条心；还是说他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让他再去找别人？
后来老万师傅让他亲口说出“他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样的话他反倒说不出来，难道说句话会比当初做的那件事更难？
所以，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是糊涂的！
万生说的对，拿到这个亲子鉴定的结果，他想否认也没法否认，哪怕不让傻万生认回他这个父亲，也要替傻万生出口气。
“我去！”
但，怎么取我得想个办法……
万生提醒我：“上次老万师傅是顶着你的脸去的，这次再去应该不难想到理由。”
去的理由好找，关键得找到拿带发囊的头发或口腔上皮细胞的理由，我要不要守着等他病发，然后趁乱抓一把他的头发？或者是发病的时候递给他温水喝假装递错实际上拿着消毒牙签在他口腔内侧壁上挂一下？这简直比托马斯全旋起倒立转体180度落下的动作还要复杂。
关键是还得凑巧遇上他发病，这不跟中彩票似的概率太低么。
万生看着我的表情加上我神游配上的微摇头动作，有点担心地问：“很难么？”
我赶紧加大摇头的幅度：“不难。亲子鉴定的常规样本一般是口腔黏膜、带毛囊的头发或者血痕，如果拿不到常规样本，拿特殊样本也可以的。”
特殊样本就是指嚼过的口香糖啊，用过的牙刷啊，喝过水的纸杯这种。
老万师傅上次去的时候不是给发病的他递过牙刷么，我再去一趟，将那只牙刷顺过来就行了。
“我等你的消息。这个结果出来一般需要多久？”
“7个工作日左右，加钱可能出结果更快，不过我们又不急着要，不用多花这个钱。”
万生说：“加钱做吧。帐你先记上，我会还给你的。”
本来我想说不用还，当我友情赞助好了，马上又想到欠我点东西也不是不好。我有个同学，暗恋个女神好久了，终于逮着机会送她回家，在楼下的时候，女神问他口渴不渴要不要上去喝杯水，这个同学得意地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水……这个时候了，都这种情境了，他难道还等着女神表扬他是个细心懂得照顾自己的孩纸吗？这个同学后来被我们笑了好久，我才不要做个这样的笑话。
“你笑什么？”万生不解地挑眉看我。
“啊没，没什么。”
我以为顺个牙刷是很简单的事，我完全忘记了崔载德家的现状，那么小个地方，两人坐下只剩干瞪眼连转个身都是件大事，我还怎么在他略带防备瞪得大大的眼皮子底下顺走那把牙刷！
我去的时候他的租客正好在院子里浇花，有过一面之缘就很放心地将我请进去了。
崔载德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出现在他门口，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他肯定想摆出烦躁的表情给我看，然后问“你怎么又来了”这种话，出于礼貌，他说的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说的那么客气，姿态是一副不欢迎的姿态。
我自己从桌子底下拖了那个唯一的凳子出来坐，顺便瞟了一眼牙刷的位置。
“我想我们应该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请回吧。”
我的臀部刚挨到凳子就听到他的这句话，顿了顿，坚定地坐了上去，“我今天来是出于职业本能，那件事情既然你不想谈就不谈，我想替小万了解一下你的病情。”
“没那个必要，说了他也不一定能明白。”
“你肯定也知道，几天前他的养父过世了，我是受他养父之托，平时多关照他一些……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哪怕到最后都不能相认，我也觉得应该替他关心一下。”
“哼。”崔载德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低垂双目，我又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那把牙刷。
第一次做小偷，怎么这么紧张。
崔载德抬眼看我，“没必要，你走吧，我也不起身了。”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我，我根本没办法顺东西。
满怀不甘地从他房间出来，他还在身后叮嘱，“替我带上门。”
砰！我撅起嘴，使的劲儿有点大。
院子里的那个浇水的租客回头看了我一眼，等我慢腾腾地拖着步子走到他身边，他说：“是来买房子的吧？加钱没谈拢？”
额？我停住脚步，“他卖房子换钱治病？”
租客蹲下来抬头看我，“治什么啊，他压根儿就不想治。疼得不行就吃点止疼药，癌症也没得治，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治。”
“那他卖完房子住哪儿？”
“你也太好心了吧，买房子就买房子还关心卖房子的没地方住，我们这种人才可怜哦，临时要我搬走我去哪儿找房子，哪儿还能找到比这更实惠的房子！”
“临时决定要卖的？”
“我也是你们上次来的那天才听他说的，他说要卖了房子回乡下去，回乡下也不用卖房子啊……我知道了，他肯定是怕自己死后没人替自己收租了，其实我也给他建议过，以后公墓还要续钱呢，直接将房子托管也行啊，一部分钱续租公墓，一部分钱做公益也行——”
重要信息！我连忙打断他：“他没有家人孩子什么的？”
“孤家寡人一个。”
孤，家，寡，人……我震惊不小，既然这样干嘛扔掉自己唯一的儿子啊！扔完了还舍不得不管不看，要说二十几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还情有可原，可二十几年前他又没得癌症，干嘛这样做啊？何况儿子的病又不是大病，砸锅卖铁卖房子也犯不着啊！
我蹭蹭蹭回转回去敲门。
等了半天崔载德才开门。
租客伸着脖子往这边看呢，我自顾自地进了门，崔载德不停地后退，面容疲惫，“你还想说什么？”
我从包里取出消毒牙签，玻璃小管，“您张开嘴，我取一下你的口腔内侧壁组织。”
“干嘛？”
他这么一问，嘴正好张开，我也挺佩服我的速度的，简直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进去，刮了一下，崔载德一脸懵。
“你干什么？”
我将取样装进包中，“说了替小万来了解您的病情，怎么能没做点什么就那么走了，他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的一些情况……”
我对他叮嘱了一些胃癌需要注意的调养方式，走的时候大大方方的拿走了他的那把牙刷，“以后发病的时候别用牙刷顶着，您还是尽早来医院找我，就算只是找我开止疼药也行。”
出了他的小院，我突然感觉我自己怎么这么果断潇洒加撒谎不眨眼，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
拿到崔载德的样本，取傻万的样本就容易方便的多，理由都不用找。
将两份样本整理好，送到鉴定机构，只用了3天，就拿到了结果。
不用出魂，我都能知道万生已经看到了这份报告，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出魂和他聊聊。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连连发问，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
万生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所以你才想看看结果？”
“崔载德丢了小万之后这么多年一直在他身边关心他，这本身就很矛盾，上次你和老万师傅去找他，他说的话也很矛盾，现在再看这份结果，我敢肯定，他一定在隐瞒什么事。”
“对的，我们上次去找他之后他就决定卖房子回乡下，是不是有什么关于万生的事不想让我们知道？”
这么一说，仔细回想我见过的两次崔载德的话和神情，很肯定他一定是在试图隐瞒什么。
万生说：“想知道为什么，就拿着这份结果亲自去问他。”
我再去找崔载德，隔壁的租客告诉我，他已经回乡下了。
房子没卖掉，他就先回了乡下，这不是躲我们的意图更明显是什么！
那个租客并不知道崔载德的乡下的详细地址，只说了个大概，我挣扎了半天，还是请廖警官帮忙，他很快就帮我查到了崔载德老家的详细地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