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专车司机果真找上门来了。
哎呀……我忘记蒙住脸了!
他已经看到我了,再蒙也来不及,我呐呐地打个招呼:“你好。”
他笑着问:“这里的巫婶在吗?”
昨晚我累得发晕,没好好看他长什么样,现在大白天看这人,还是个帅哥嘛,养眼养眼。
他的眼睛扫了一下我的衣服,嘴角维持着陌生友好的笑意。
哎呀……他昨晚接我时我是这一身衣服,今早还是这一身,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你找我巫师姐,她有事出门了。”我见他脸上有点失望,于是问:“你是想找她帮忙招魂吧?”专车司机看着我,迟疑地点点头,我说:“进来说吧。”
我将他请进院子。
已经立秋不少日子了,天还是很热,我将他带进屋子里,屋子里有空调,很凉快。
他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房间的陈设。
我倒了点水烧着,“你坐。”
“唔。”
“怎么称呼你?”
“我姓陈。”
“陈先生,”我点点头:“是谁丢了魂?怎么丢的魂,你慢慢讲。”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你会招魂?”
我需要打消他的疑虑,毕竟,来这里的人都是冲着巫婶的名号来的:“不会的话就不会开门做生意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你挺年轻的,还以为你是巫婶的助手。”
我呵呵地笑了一下,水开了,跳了一声,我放了几朵干花,用开水冲开,泡着。
他开口讲述了,我静静听着,看着干花在开水的浸润下慢慢舒展开慢慢颜色丰润起来。
陈司机名叫陈晨,有个五岁的小孩,丢魂的是他的小孩,叫陈子豪,暑假的时候在奶奶家玩了一个月,回自己家后就发现不对劲,刚开始是夜晚不睡觉,害怕,哭。
他们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是肠胃不好,开了点药,吃药后并没有好转,反而开始翻白眼,会惊厥。认识的老人说这肯定是丢魂了,他们试了很多叫魂的方法,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都说这里厉害,不管怎么样,得试试吧。”他很有些无奈。
我看着他,笑着问:“你不相信这个吧?”
他不说话,只问:“怎么收费的?”
我想也没想,说:“我做的招魂的服务不收费,你放心,如果不成功,你也不会损失什么。”
“那怎么行!”他下意识地就开口反对,有点不适应我这样的做生意方式,他说:“如果确实治好我儿子,怎么说也得给钱的!”
我不置可否,这种事情留到后面再说吧,我又不是奔着钱做善事的,我可是奔着我的命呢。我给他倒了杯花茶,说:“如果要付报酬,那就看你儿子好之后喜欢吃什么,请我和他一起吃一顿。”
“那当然可以。”他没有喝的心思:“那快走吧?我的车在外面。”
“你先去提车,我收拾东西马上出来。”
我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服刷牙洗脸,还喝了一杯水。本来打算先研究研究怎么招魂的,我竟然连想都没开始想就要上战场了。
不管了,先去了再说。
陈司机的家离前进路不远,加上路上等红灯的时间,二十分钟就到了。
他老婆在家照顾孩子,孩子的奶奶也在。
婆媳俩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不会是孩子在奶奶那里弄成这样了,媳妇心里不舒服吧?
孩子奶奶见到我的刹那,和陈司机的反应一样,神色呆滞了两秒,由期待转而换成一副不信任的神情:“这就是——招魂的大师?”
各行各业都有年龄歧视,做这行看着太年轻,人家还不相信你有经验有能力。
陈司机和他母亲都是这样,倒是他老婆,没有任何意见,“陈晨,快请大师进来。”
她端了两杯水,一杯给我,一杯给陈司机。
孩子奶奶想说什么,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看了我们几个一圈,嘴巴动了动,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我们进屋了,她也跟着进来。
我看孩子的时候,她不知道何时悄悄将陈司机拉出去了。
孩子妈坐在床边,抚摸着熟睡的孩子的头,跟我说:“刚刚吃了点安眠的药,才睡着。”
我也在床沿坐下,拉住孩子的手,问:“他醒的时候什么样?”
“双眼无神,目光呆滞,不爱与人交流,我们说什么都跟听不见似的,会哭,经常莫名其妙地大哭,但是我抱着他叫他的名字他会稍稍安静……”
我很随意地拉住孩子的手,其实是在感受他的三魂七魄的存在状态。
在杜天财那本手机上我学到了这个本领,就跟号脉似的。我学医本硕连读,这么多年也跟一些中医名师请教过把脉的方法,人的身体状况疾病情况通过三个点的脉搏跳动就能给你分析出几十上百种病情,号脉诊病比号脉诊魂复杂多了,学过那么复杂的东西,这个诊断就显得非常简单,一下子就上手了。
魂和魄很好区分,魂只有三个,三个分管不同的情志,区别很大,很好区分;而魄有七个,分管七种能力,区别更大,像“呼吸”“心跳“消化”“代谢”这些,小孩子都能分辨出来。
我这么一上手,就知道这孩子的魂魄状态了。
一般来说,小孩子在十二岁之前,魂魄附身不稳,很容易出现一些问题,一般都是小问题,就像我们安装东西一样,有时候会稍稍移动一下,晃动一下,这个不稳的影响很小,民间常用的方法比如叫魂——这个我经历过很多次,小时候我出的状况很多,奶奶经常拿着我的衣服在门口喊我的名字——喊喊就能给它喊回来;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方法,这些方法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简单易行,谁都能做。
这么小的小孩,应该不会碰到像杜天财这种缺德鬼专门偷魂魄的人,五岁小孩的魂魄能有什么用呢?
但是,不一定就说不会遇到抽单一魂魄的缺德鬼!
我感觉,陈子豪这孩子的魂丢失的原因就是遇到了这种人。
“大师?”陈司机的老婆唤了唤我,我从自己的神思中回神。
“大师,你看我家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是真丢魂了吗?之前他奶奶试过很多办法,都没用。”
我斟酌了一下,说:“子豪确实丢了魂,之前的方法没用是因为……他丢的魂不在近处,得先找魂,再安魂。”
“不在近处?”她不太明白:“我们孩子是在他奶奶家丢的,丢魂那天并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啊?”
魂魄一旦离开肉身,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都只在一念之间。
这种空间的关系和她讲起来又要多费口舌。我简单地说:“我先施个术,看看找他丢的魂容易不,麻烦大姐你就在我身边坐着,不要让人打扰我。”
“哦。”她有些恭敬地看着我,意识到自己的状态,连忙站了起来,离开我一些。
我只是握着陈子豪的手,闭上了眼睛。
我出魂的能力出神入化,闭上眼拉着小孩的手,就像号脉沉思的老中医。
陈司机的老婆还等着我能施什么肉眼可见的术出来呢,瞧我闭着眼这样子呆着,语调轻柔地唤了两声:“大师?大师?”
见我没有反应,也就没有再继续喊,静静地立在那里,等着。
陈子豪这小孩三魂七魄的现存状态是两魂七魄,丢了一魂,丢失的那魂名叫“爽灵”。
小万小的时候也丢了这一魂,我听说是遇到高人给他找回来了。
丢了这一魂的人,会变傻,有可能显现在智力上,有可能显现在情绪上,有多少种显现方式我不知道,但是有个共同点,都是一个“傻”字能概括所有。
除开在娘胎里这个魂魄就形成不完全的,就是说,生下来就有问题的,后天突然丢了,基本上可以判定为被偷了。
陈子豪这个小朋友以前是非常正常的孩子,突然变成这样,所以我毫不怀疑他遇到了某些缺德鬼。
如果我给他找回来,安上了,我是不是也就成了帮助小万的那个传说中的高人了?
如果找不到他自己的,随便去抽了别的小孩的来给他,我就不是大师,就是我自己口中的缺德鬼。
我本来就是为了消我自己的业而来,怎么还能造业。
我只要认准他自己的这一魂,排除万难地给弄回来,哪怕从别人身上重新抽回来,也不算造业。
我拉着陈子豪的手,在自己出魂的时候,想把他的魂也带出来。
这样,我们俩就能聊天了。
我牵着小男孩的手,站在白茫茫的领地上,小男孩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我将许愿夫妇请出来,让他们去帮我查找陈子豪丢失的那个魂的下落。
找起来应该不会很难。
先搞清楚这个城市有多少和巫婶一样收费替人办事的“大师”,只要查一下他们最近接的单子,有需要这样治疗的便是。
其实,抽魂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我从杜天财那里学来,杜天财从哪里得到的机遇我没法得知,不排除还有人和他一样有各种际遇的,学到抽魂这种损法也是很正常的。
我摸摸呆滞的小男孩的头,蹲下来,刚准备跟他说话,听见房间里进来人了。
他奶奶的声音很高亢:“你州叔也说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招魂,让她走人走人!”
“妈!不管懂不懂,人都来了,看看有没有效,没有再让她走不迟!”
“能有什么效,能有什么效!我听陈晨说她连酬劳都不好意思开口要,不是个半桶水拿外卖家子豪练手是什么!万一练出个好歹,她能负责?”
我听老太太情绪激愤,心中一个念头,周围的白茫茫都散去,房间内的情况清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房间里一下子挤进来三个人。刚刚消失的老太太和陈司机进来了,还多了一个胖胖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