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济川失去了记忆，他奶奶是什么心他怎么知道。
我说：“有关于你的身份，杜天财那里好像知道的也不少。”
宋济川目光茫茫，盯着虚空某处，“从这里回去之后，杜天财一定会对奶奶说起这件事。”
如果甘翠微知道了还有一个宋济川，她会怎么办？
她要是知道宋济川在宋济川的肉身内，她会怎么办？
把他们两个的魂魄都抽走吗？
我们周围的茫白像浓雾一样散尽，四下环境越来越清晰，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昏倒的地方。
杜天财在木屋外，已经醒来。
他从小窗那里朝里看，木屋内的地板上躺着我和宋济川，他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面色冷凝得有些吓人，下一个动作便是举步绕到门口来。
我拉住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周身情况的宋济川，“你快看，杜天财要做什么？”我死死盯着他走向我们的一步，一步，接一步，着急地喊道：“宋济川，我们得赶紧回魂，不然就任由他宰割了！”
宋济川轻轻摇着头，投向杜天财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笃定的光，“他知道了我，应该不会的……”
是吗？也许吧，我圆睁着眼，傻愣愣地看着杜天财在我面前站定，蹲下，“小丫头，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怪不得我了。”他的语气平平稳稳，无情无绪，却让我感觉到森森的害怕，因为他的眼神，跳动着冰冷的火焰。
他是不会对宋济川怎么样，他现在可是要对我下手了。
他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他眼中跳动的光芒就像某种渴望的火焰，我不知道我于他有什么用，但是我知道，一定有大用。
我越来越僵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蓦然发现宋济川扯住了我的手腕。
他冷静地说：“先别急着回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我们在这里比回去更有利。”
说话间，我已经看见杜天财拿出了留魂香，猜道：“他依然是想抽我的魂魄。”
杜天财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往四周虚空看了一圈，“你不是能自由来去吗，怎么看到我要下手也不回魂？”
我身子一动，又被宋济川拽了回去，“再等等，你忘了上次闫佳敏害你的事了？”
上次闫佳敏害我被他困住魂魄……
果然，差点上了他的当！
他想抽取我的魂魄，也得能找到我的魂魄啊，一般人魂魄都粘附在肉身，比较好找。我现在的情况不同于一般人，我现在的魂魄早就出去了，他不知道我的魂魄在哪里，难找。如果我情急之下回魂，他能第一时刻将我困住，再抽取我的魂魄就容易得多了！
前几天，他第一次放出留魂香里的怪物对付我，走的是另一条路。他不能出魂，找一个帮手替他在鬼魂世界对付我，这条路已经划了叉叉。
此时此刻，杜天财装模作样要出手，一直静静等待着，就是等我回魂的那一刻。
当初，他困住我的魂魄，借助了古宅的地理磁场，虽然换了时空，也不是说他就一定没办法施展困术，他的点子层出不穷，巫婶毁了他的道场，他肯定会找到替代的办法！
这么一分析，杜天财其人真是厉害，走一步看三步，步步都是心机。
宋济川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再等等也无妨，一会儿该有人过来了。”
“你叫了帮手？”
宋济川看着我充满疑惑的眼神，淡淡地开口：“帮手算不上，搅局差不多。我叫了宋济安，他应该快过来了。”
“你叫他干什么？”是搅局，我知道，宋济安根本不知道杜天财和我们为了什么在斗，他要是过来，这局就轻而易举地散了。我想问的是，宋济川为什么会想到要叫他？
“宋宅之内，也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宋济川看向木屋内摆出一副闲适模样显得很有耐心的杜天财。
是挺合适，我知道，我想问的事是——以什么理由叫的他？他为什么要过来，什么理由能让他恰好在我们需要的时间自愿过来这里一趟？
宋济川估摸着时间，“应该快来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看见杜天财听见什么似的侧了一下头。他似乎也察觉到有人靠近，地转了转直愣愣略显生涩的眼珠子，没有慌着去吹灭昏暗的烛火，反而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我和宋济川交换了一下眼神。
来人的脚穿过荒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沙——沙——沙——，一步一步走得轻而慢，
能听得出来，像是小心翼翼地在靠近这个神秘而没人气的小木屋。
我看向杜天财镇定而疏冷的脸，我在想，如果他被发现，就以现在这个局面，地上昏迷着宋宅的川少爷，和川少爷的客人高洁，而他蹲在高洁的面前，手上捏着一根留魂香，欲图谋不轨，如果来人问他，他在干什么，这一切怎么回事，他会怎么回答？
他难道没想过要面对吗？
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他竟然不慌不怕，甚至动都未动一下，更别说隐藏点什么。
我听到自己的唇齿之间流出尖锐的不忿：“他胆子还真大！”
刚才他说，就是收了我们的魂魄，也完全不需要向甘总交代，反而，她还会为他处理后事。
也就是说，哪怕他被宋济安发现，质问，指责，他也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他只对甘总负责，而我的魂魄，宋济川的魂魄，都是可以被掠夺的。如果宋济安抓着不放，甘总会出面帮他解决。
这么一想，我们哪怕遇到个前来搅局的救星，也没办法完全扭转局面。
只是能偷得一线先机，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我们赶紧回魂，不至于被他第一时间截住施困。
吱呀——木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生涩的启示。
因是实木，难免热胀冷缩，久没被开合过，生涩而出现异响。
“怎么是她！”我吃惊地看着来人，她并不是宋济川口中的宋济安，而是陈晓露——徐娘。
宋济川出尘的俊脸上，一片清冷神情，精致的唇紧绷着，没有接我的话。
看他的样子，也没料到徐娘会来。
看他的样子，在发现来人是徐娘的时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我解释这个巧合。
这时，背对着门的杜天财开口了，“你来得还真快。”
徐娘扫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两个人，朱唇轻启：“你以为悄悄地回来不露面我就不知道？”
杜天财今天回来，并没有现身，如果我不是看到我房子周围的结界不见了，还不知道他回来了。
徐娘的视线落在他手指捏着的留魂香上，“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杜天财缓缓站起身，没说话。
徐娘说：“她的魂魄不在肉身上，你也抓不到。”她笑了一下，“这些天放出的那些鬼魂也没能奈何得了她吧？我早就说过，她虽然很逊，却一点也不能小觑。你要是现在不除掉她——”她说着说着，突然撇了一眼地上的宋济川，住了嘴。
估计是想起她曾经答应过宋济川的事。
这话要是被宋济川听到，难免会以为杜天财潜心对付我是因为徐娘的缘故。
徐娘改口说：“我见她最近功力大涨，你可要小心点，你的这些本领她一学就会，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杜天财问：“你过来不会只是说点风凉话吧？不管怎么说，我们有同盟之谊，我和你的关系，总好过你和她的关系。”
“是这样没错。我以前的想法是除掉她，以绝后患，现在答应了别人不动她，所以抱歉，我只能观望，顺便吹吹凉风。”
杜天财顿了顿，开口问她：“你喜欢的人——不会就是藏在这具肉身里的鬼魂吧？”他对着小万的身体抬了抬下巴。
“是。”徐娘答得很肯定，“你发现他了？”
杜天财冷哼一声，“我的抽魂术百试百灵，没可能在他身上失效的，我就觉得很可疑，原来真有个顽魂藏在他肉身之中。”
杜天财指着小万的肉身，突然不容置喙地对徐娘说：“让你的相好另择他处，他要是再妨碍我的事，不要怪我对他不客气！”
“好大的口气，”徐娘轻笑，脸色浮上厉色：“你要敢动他，就是不顾我们曾经的同盟之谊，那就别怪我站在你的对立面了。”徐娘说话的声调很平缓，字里行间却流淌出一股冷森森的戾气，“我要是助她，你有什么好下场？”
她口中的“她”就是我。
杜天财不甘示弱地回道：“你视她为眼中钉，她还视你为肉中刺呢，我要是和她联手，你有什么好下场？”
同样，他口中的“她”也是我。
两个人不顾情面说出这种假设的话，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就这么僵持着，仿佛空气都被凝固住了。
还说曾有同盟之谊呢，一言不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杜天财……是不是不记得刚才出魂后的事？”宋济川发出的声音和疑问苍白无力。
我听他这么一说，才想到这件事上，好像……是哦。
不然，杜天财为什么不问起徐娘喜欢的人为什么和小万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为什么不问他的来历和身份，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就像，就像他从未出魂一样。
他这次出魂，会不会和李萌萌她们出魂一样，不是主动的，是被动的？
就是说，恰好在意料之外。
比如，无端端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杜天财醒来后在窗户那里看着我们俩的那个表情，明显是带着愤怒和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