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萱回家梳洗完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耐不住对药物的依赖,最后还是爬起来吃了颗安眠药,这才有了些睡意。
她迷迷糊糊地快要入睡时,隔壁忽地传来“哇哇”的嚎啕哭声,惊悚得让她酝酿了许久的睡意瞬间烟飞云散。
那声音无休无止、萦萦绕绕,吵得她越来越清醒,到最后肝火也跟着旺盛起来。她实在忍不住了,一咕噜爬起来,连睡衣都没换便跑到隔壁死命拍门。
上一番与邻居的交流,沈萱并未从中感受到些许善意和友好,此番又恰逢她心情不悦,她便也懒得摆出什么好脸色,等到屋里的男人开门,她劈头盖脸便说:“麻烦安静点行不行?”
韩允执打开门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头蓬乱的长发遮去了半张脸,露在外边的那半张脸又是惨白的菜色,身上的那件宽松白色睡裙被开门时的微风带动,裙摆飘飘然地荡了几下,连带她冰冷的言语,都让她周身散发着一股女鬼般的阴沉气息。
韩允执愣了一下,还没开口,身后就有人带着哭腔钻了出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裤管,扭头的时候瞧见了沈萱,吓得哭也忘记了,喊了声“爸爸”,直往韩允执腿边缩去。
韩允执俯身捞起女儿,把她抱到怀里,有节奏地轻拍她的后背,口中念着,“熙熙不怕”,以示安慰。
沈萱这边也愣住了,她对隔壁的男人无甚好感,只当他闲得无聊,三更半夜在看鬼片,没想到过来敲门一看,发声的却是真人,是个三四岁大的小丫头,还管这人叫“爸爸”。她更没想到的是,到头来,自己还把别人的小孩儿吓了一跳。
她感到有些抱歉,缓和了语气,小声说:“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所以,能不能……”她想着措辞,看了眼伏在韩允执怀里的小丫头。
小丫头也在偷眼看她。两人目光对上,小丫头看见女鬼一样的阿姨盯着自己看,又开始“哇哇”放声哭了起来。
韩允执护住女儿,把她的小脑袋埋到自己脖子上,避开沈萱的眼神,才开口道:“对不住。”说完果断关了门,将她连同她阴冷的气息隔绝在门外。
沈萱被人道歉,心里却膈应得很,一时间又觉得,好像刚才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
头天晚上一番经历的直接结果就是失眠。回到屋里,安眠药的药效已过,她也不敢再服第二颗,便只有干耗到了凌晨才浅浅睡去。再远一些的结果是隔天起来,她眼底泛出了青黑的眼圈。
沈萱对着镜子抹了重重的粉底和遮瑕膏盖住黑眼圈,哈欠连天地出门上班,出门时偏巧又碰见了隔壁的男人。
两人同坐一趟电梯,沈萱对昨晚焦躁的行径感到歉疚,便主动对着韩允执笑了笑,问了声,“早。”
韩允执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过头时,伸手把怀中女儿脑袋上的毛线帽子压了下来,挡住了眼睛。
韩熙正好也不敢去看沈萱,便伸手环住爸爸的脖子,乖乖地缩在爸爸怀里。
三人进了电梯,除去电梯运转声,周遭一片静谧、沉默。唯有韩熙不太安分,趴在韩允执肩膀上,一会儿拉开帽檐看一眼沈萱,看了一眼又赶紧用帽子遮住眼睛,伏在爸爸耳边轻声说了句:“那个阿姨好凶。”
沈萱进电梯前就看见了韩允执给女儿戴帽子的举动,心里挺不是滋味,外加上电梯里空间狭小,韩熙的那句话也是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沈萱微一扭头,颇为窘迫地看了韩允执一眼。
空间狭小,无意间就与隔壁那女人四目相对,韩允执微微抽动的嘴角也蕴藏着尴尬。他挪开眼神,转头耐心教导女儿:“你吵到阿姨休息,阿姨当然生你的气。”
可小孩子的思维向来不走寻常路线。小丫头想了想,又小声辩驳道:“我吵到爸爸休息,爸爸就从来不生我的气。”
沈萱在一旁听着,本以为这个当爹的一定会好好给孩子讲讲道理,告诉她亲爹亲妈是不会和自己孩子计较的,隔壁的邻居阿姨就不同了,为了邻里和睦,对外人要尊敬谦让云云。可那男人却一本正经地说:“所以爸爸一点都不凶啊。”
小丫头听了频频点头,像是非常赞同韩允执的逻辑。
沈萱听得却七窍生烟,顿时觉得,在北京这种地方,邻居这样的生物,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让沈萱没想到的是,她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在半小时之后就再次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