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绣低眉顺眼的跟杭嬷嬷走,两个丫鬟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眼睛一点余光都不敢往外瞟。文锦绣却恰恰相反,眼睛飞快的往四周睃了一眼。
四周花木扶疏,偶尔可以看见丛丛绿意中透出的粉墙和檐瓦。路上铺着的是大理石砖,像一条白玉带弯弯曲曲的落在草原上,沟通王府院落之间;偶尔又几颗小草从石缝里钻出来,倒有几分野趣。
顺王府很大,杭嬷嬷带着文锦绣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正房,看见院门上龙飞凤舞的“德兴院”牌匾。
过了二进,就是正房。门口看见杭嬷嬷的小丫鬟早就进去报了信,杭嬷嬷打了正房的帘子,让文锦绣进去。
文锦绣往里头睃了一眼,看见正房的大炕上坐着一个穿姜黄色褙子的少妇端坐在上头,一个穿茜红色褙子的女子立在一旁,周围莺莺燕燕的又围了一群,估计就是周承寅的小妾了。
文锦绣不由有些忐忑,自己一个小三要见正室,虽然在这个年代十分常见。她没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因为她和周承寅根本没有什么奸情可言,反倒有一种见上司的微妙心态。
她低垂着眼睑跨过门槛,在周围隐晦的目光中走到少妇跟前三步处,行了一礼,“妾身文氏,见过王妃!”
廖氏点了点头,青杏忙扶了她起来。有小丫鬟端了茶来,文锦绣接了,又走了两步到廖氏跟前,眼疾手快的小丫鬟马上在地上放了一个半新不旧的蒲团。
文锦绣却顿了顿,看了廖氏一眼。
廖氏生的很美。至少比她文锦绣来高出大半截,有着王妃的雍容与贵气,常年缠绵病榻,非但没有病恹恹的,反倒有一种病弱之美。
一般正室在小妾入门的时候,都会穿上大红以示正室的尊严和身份之别。她却只穿了姜黄色素面褙子,暗红色撒花月华裙,梳着挑心髻,只带着嵌猫眼石的分心,耳朵上连耳塞都没有,像仕女图一般优雅的坐在炕上。
好像只是来见一个许久不见的密友,带着漫不经心的自然随性。
屋子里却响起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廖氏旁边那个穿茜红色褙子的女人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说话,眼中焦急的青杏扯了扯文锦绣的衣角,文锦绣回过神来,满含苦涩的跪在了蒲团上。
“请王妃喝茶!”
廖氏看了穿茜红色褙子的女人一眼,接过茶喝了一口,把茶杯递给小丫鬟,却被那女人快步上前接住了。
文锦绣接过青萍递给她的一个包袱,垂着头献上,“妾身一点心意,手艺粗拙,不成敬意,请王妃笑纳。”
红衣女子这次却没有上前,文锦绣的包袱被王妃身边的丫鬟接了。文锦绣隐隐约约听见屋里有人小声的“嗤”了一声,她低着头,装作什么都听不见,恨不得自己缩成一个蚂蚁。
情况真复杂……
廖氏说了一句“你有心了”,声音温柔,然后身边的丫鬟递给文锦绣一个红漆描金海棠的匣子,文锦绣恭敬的接了,青杏青萍忙扶了文锦绣起来。
杭嬷嬷就把文锦绣带到红衣女子面前,“这是我们府里方姨娘,”文锦绣朝她行了一礼,喊了声“方姐姐”,从青杏那里拿了一双鞋袜给她,“妹妹一点心意,请姐姐收下。”
方姨娘却只让身后的丫鬟接了,脸上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她拿了一只十分华丽的赤金八宝花簪作为回礼,说的话却一下把文锦绣放在火上烤。
“文妹妹真是个标志的人儿,一到王府就把我们姐妹比下去了!无怪王爷亲自去文家把你接进府来!”用的是“接”,而不是“抬”。
文锦绣立刻感觉到众多目光不再是隐晦的打探,而是直直的射了过来,有打量、有嫉妒、有不屑、有思索、更有不善。
“接”这个字太过微妙,文锦绣看向廖氏,露出惶恐的神色。廖氏却把眼光投向方姨娘,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华柳,够了。”方姨娘有些不甘心的闭了嘴。
杭嬷嬷又带她到一个穿湖色褙子的女子跟前,介绍道:“这是生了大小姐的陈姨娘,闺名文静!”陈姨娘生着一双柳叶眉,倒是有几分风情。
说起漂亮,廖氏的美是一幅画,典雅隽永;方华柳的美就像一尊花瓶,精致花哨。美则美矣,却总会给人一种只可赏玩的感觉,说话的同时带了两分刻薄,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而陈文静只能算清秀,但弯弯的柳叶眉和眉间的轻愁却让整个人传神了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有六岁女儿的人。
文锦绣向陈姨娘行礼问好,送上鞋袜,“妾身娘家姓文,姐姐闺名有个文字,想是有缘!”陈氏有些惊愕的看了文锦绣一眼,露出一个柔柔的笑,亲自接过鞋袜,给了一双翡翠手镯做回礼,并不答话。
然后是生了二小姐的马姨娘,生了三小姐的彭姨娘,还有徐姨娘、江姨娘。一圈下来,文锦绣觉得行礼腰都快断了。杭嬷嬷才把她带回廖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