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孩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问这儿问那儿,李乐微一一回答。其中一个叫大红的女孩子和李乐微老家是一个镇上的。同在镇上的中学读过书,不同的是,大红比李乐微高一届。李乐微感觉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
甜甜满了酒杯,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李乐微,算是老乡敬老乡。李乐微看着甜甜递过来的杯没接,她不能喝酒。所以,当场拒绝了。
会喝水吗?站在一边的妞妞盛气凌人地问。
李乐微认为妞妞是故意难为她。有些生气的李乐微回了一句:不会!
甜甜举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但依旧不急不缓地说:喝了就会。
妞妞听到这句话像得到了圣旨一样:我们老大不会随便敬人酒,她敬你酒,是高看你一眼,别不识抬举,这杯酒,你必须喝!
妞妞的话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李乐微还是没喝,妞妞眼睛里闪烁着冷笑的寒光,哪里是笑,简直就是深不可测的贝加尔湖,正散发着强烈的极地气旋,气氛陡然紧张。李乐微本能的后退,但为时己晚,此时,妞妞的一只手捏住李乐微地下巴,厉声道:
你不喝是不是?
别看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力道却大得很。李乐微的下巴捏得生生的疼,本能地往外挣脱。然而,就在她往外挣脱时,一边的大红,一掌劈在李乐微的脸上:装纯情就别来这里混!来这里混就别装纯情!
立时,李乐微眼冒金星。
她不明白大红为啥打她,她们可是亲老乡。就在李乐微想跟她们理论时,又一耳光劈在李乐微的脸上,她被几个女孩子摁倒在地下,三下五除二,一杯酒就强行灌到她嘴里了。
还不会喝吗?妞妞脚踩在李乐微的手上,冷笑着问。这样的动作应该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才敢做的事,一个年轻俊美的小姑娘如此溜道,俨然是江湖大姐大的作派。
李乐微的眼里已经涌满泪水,她乞求地看着她们。甜甜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肩,冷漠地看着一切。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贝加尔湖传来的那样冷,却又如此清晰:你刚来,还不适应这里的规矩,让妞妞好好教你吧。用不着个把月,你就会爱上这里的!
说完,甜甜站起来走了。
李乐微挣扎着站起来,试图抱住甜甜的大腿,求她放过自己,妞妞眼尖手快,从后面一把扯住头发把李乐微拽了回来,用力一耸,头撞到墙上,前额立马鼓起青紫的包痕,鼻子里有血水淌出来。李乐微的脸火辣辣的疼,有酒精的作用,更有五个手指留下的力量作用,之后,她被强行灌了第二杯,第三杯……很快李乐微烂醉如泥,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头痛得跟一切两半的西瓜一样,眼冒金星。好半天,眼睛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春天的阳光照进房间里的所有角落。还是昨天她刚来的那个房间,沙发上坐着面无表情的妞妞。她的旁边立着大红……昨天的记忆像一幕电影的老胶片,突然展现在眼前,额角的伤痕清晰地传递着痛感,心里像撕开了无数个口子,清醒过来的李乐微心里只剩下了愤怒:你们真给东北人丢脸!
你有脸吗?大红看到李乐微这样不服管,捏住李乐微的下巴,又一耳光劈过去,大声问:告诉我,你的脸在哪儿?
粉嫩的指甲在春天午后的阳光中格外亮眼,一根女士香烟已经吸了一半,坐在沙发上的妞妞吐够了烟圈后,意味深长地对李乐微说:我也是为你能过上阳光灿烂的生活才不得不对你这样,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好好感谢我。感谢我让你懂得了什么是生活和人生。
李乐微不得不把两个字吐到她脸上:骗子!
不对,你该直接骂我是婊子!妞妞惬意地吐着烟圈,毫不掩饰地说。
婊子!李乐微不想说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于她18年灿烂的年华比,太过于肮脏,没有人性和自尊!就像一袭华美的旗袍上爬满了虱子一样可憎,是对青春的极大讽刺与亵渎,她羞于说出口。
李乐微厌恶地朝妞妞的脸上呸了一口痰,这是她唯一的救赎自己的表达方式。然而,她并不知道这样的救赎不但救赎不了自己,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妞妞出奇的冷静,她并不急于擦自己脸上的痰,立于一边的大红立马拿出纸巾殷勤地擦掉妞妞脸上的痰。然后,她疯狂地把李乐微掀翻在地,左右开弓。李乐微哪里有还手之力?不一会儿,她就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大红,她想问大红:我们还是亲老乡吗?可是,嘴角有血往外淌,疼得她张不开嘴说话。此时她想念王小九阿姨,只有她能来救自己,但这无疑于白日做梦,王小九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
从房间里醒来的李乐微很绝望,她想如果不逃,就要过跟大红她们一样的人生。李乐微想逃离,但,她像住进了特护病房一样,大红24小时专门“陪护”寸步不离。妞妞不在时,李乐微以老乡的身份跟大红谈心,试图从她这里找到突破口,让她放过自己。
大红一眼看透李乐微的心思,冷笑着反问:想收买我?
我只想知道,你为啥要在这里做……李乐微把后面的话忍了下去,她不愿意激怒态度有些好转的大红。她想让大红明白,这是糟踏人生呢。
大红眼中愉悦的光悠地消失。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得己的悲欢与离合。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大红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厉声道:我天生风流,喜欢做婊子行了吧!
李乐微并不吃惊于大红的此番言论,别看自己没见过世面,但爱读书,爱思考的她,在书里见过世面。来青岛以前,也会经常溜到村里的网吧上网,此时,她能像个记者一样与大红对谈,应该感谢自己对读书的热爱。
这种可能并不排除,但我想大红,你开始一定并非心甘情愿,不过是上了贼船,脱不了身的原因,才不得己这样……
大红的脸色一白,但也只是瞬间,就恢复了常态,用不屑的神情对李乐微说:我知道你想逃走,看在你我是亲老乡的身份上,我也实话告诉你,李乐微,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放你走,如果我放你走,会有人追杀我,所以,我劝你,既来之,则安之。
追杀?李乐微吃惊地看着大红。
大红觉察到自己一时心直口快,失言,所问非所答,也算是欲盖弥彰:你如果老老实实从命,有你挣不完的钱,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就像我,刚来时跟你一样,花他妈的一块钱都得寻思寻思该不该花,现在呢,有房有车。再过几年不干了,找个好人嫁了,不愁吃,不愁喝,想上哪儿去玩就去哪儿,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难道你不愿意这样吗?
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出卖自己肉体为生的姑娘呢?
只要有钱!我管不了那么多!
这会毁了你!
闭嘴!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大红停顿了一下,喘口气继续道:你呢,表面上装纯情,看不起我,可是,你心里比谁都羡慕我有钱吧!别说你不!女人都是肤浅的,你也不例外!
我就是饿死也装纯情!李乐微的语气透着绝决之意。
话不投机,两个人就这样僵到了这儿,后来,无论李乐微跟大红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说多了大红就劈头盖脸打她,一次比一次出手狠!
渴望变成了绝望。
说服不了大红也就意味着跑不了,甜甜不时换人来说服李乐微,无论对方说什么,李乐微就是不吭声,像个哑吧一样。送来的饭一口不吃,渐渐地,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堪,甚至呼吸一下,都已经无力了。
绝食一周之后,大红冷笑着指着李乐微的脑门道:饿死我给你收尸!有本事你就饿死在这里!
死,就像一把利剑悬在李乐微的头上,那利剑的寒光一直在眼前发出剌目的光束,使她躲也躲不开。马上就快饿死了,然而,李乐微并没有因此获得同情。瞬间,父亲母亲以及弟弟的脸在眼前交替闪现,要把她与亲人们生生割开,想到自己就这样死了,从未有过的难过与痛苦。不知道是求生的本能还是饿得头晕眼花,无法坚持下去,又过了几个小时后,在服务员送来饭菜时,李乐微突然独吞虎咽吃起来饭,与先前的她判若两人。
大红胜利地笑了。甜甜不知道何时来到了房间,坐在沙发上的她依旧淡装素颜,透着凛冽之美。她笑着问:想通了?
没啥想通想不通的,出来就是挣钱,挣不到钱是傻子!李乐微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满不再乎的样子。
有钱才是硬道理。这就对了。甜甜表扬了李乐微是个识实务的人,一个眼色过后,妞妞当即给了李乐微五千块的奖赏。李乐微看着那花花绿绿的钱,不知道是学乖了,还是真被大红说中了,二话不说,大大方方地接了钱。这一举动,让她们瞬间从敌人成为了朋友。
甜甜吩咐妞妞、大红,好好培训李乐微。李乐微一夜间变了一个人似的,练习喝酒,撒疯耍嗲,风情妩媚,每个眼神动作都不比“师傅”逊色。三天后她主动要求上岗,她向妞妞大红保证,做一个合格的服务员。
陪第一拨客人,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男人一面要她陪喝,一面搂着她不放,喝到兴处,一并嘴唇也凑上来,肆意亲她的脸。李乐微经不住这些男人的狂轰乱炸,加之以前没喝过酒,不胜酒力。开始,男人的搂抱和抚摸还能忍受,后来居然把手伸到她的胸衣里,很快,她招架不住。李乐微挣扎着打掉了“猪手”。男人温存的脸孔立即变成了猪肝色:装嫩还是纯情?别告诉我你不懂!老子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玩你是看得上你!
李乐微像被人打了十个耳光一样难堪,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她乞求地看着眼前的每一个男人……
一束目光早己不动声色地悄然在李乐微脸上停住。
眼泪顺着李乐微的脸颊无声无息地往外流淌,犹如汛期的小河,她的无助和绝望都在这奔流的泪水里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羞辱何时结束,而坐在眼前的男人们不时哈哈大笑,一副张狂肆意模样。他们越是这样,李乐微越是痛苦不堪,如果有个地缝,她能钻进去。突然,李乐微转身往包间外跑去,但不幸的是,男人眼尖手快,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回来。拎她回来的男人嘴巴紧跟着凑过来,酒气瞬间迷漫了李乐微的鼻孔。李乐微慌忙躲闪,男人抓住她的长发,用力往后一扯,她的脖子就朝后仰去,就像死死地钉在那里一样,不能动。
男人像猫玩老鼠一样,捏住了李乐微的下巴,疼得她快要死去一样地尖嚎,脸上的虚汗与泪水混成一片滚落下来。
人群中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邢总算了吧,跟一个女孩子较量有失男人的风度。
邢总的脸因着酒精而涨得通红,他哈哈大笑:老子要的就是女孩子。
包间里又没了声音。所有的目光都盯着邢总和李乐微,不知道邢总还要玩什么新花样儿。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男子站起来,走到施暴男子跟前,不卑不亢:邢总,她是我女朋友,希望你能住手!
安静的人群立马大乱,大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太戏剧性了!连邢总也被这一幕愣住了。
你女朋友?被称作邢总的男人松开了李乐微的头发,直盯盯地看着“英雄救美”的男子:你这谎言也太容易识破了吧!
年轻男子把目光转向李乐微:微微。其实,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所谓的高薪是在做这样一份工作……他说话时李乐微一直眼含泪水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过好日子,但是,你知道我进来时发现你在这里是什么感觉吗?本来,我不想戳破,希望你能给我留一点男人的自尊,然而,你没有……
李乐微虽然也有过瞬间的愣怔,但很快,她突然朝男子扑咚一声跪了下去:对不起……
年轻男子忽然一改平静的口吻,对李乐微愤怒地吼道: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邢总半信半疑地看着愤怒的年轻男子:你叫什么来着?
有人替他答:曲晓松。
邢总点点头,继续审问:没撒谎?
如果我撒谎,愿意邢总随时处置我,年轻男子答。
好!我信你一回。我们都是男人,理解你的心情,算是给你个面子,今天的单你买了。
就这样,这一顿饭单曲晓松花掉了三千块钱。李乐微轻松从狼窝一样的天上人间逃了出来,男人们曲终人散。曲晓松要送李乐微回家,李乐微不肯,如果曲晓松送她肯定会被王小九知道,她不想这事经过王小九的破嘴加工传到老家,变成无数个版本。对于自己被骗的经历,她必需守口如瓶。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她遇上了贵人。李乐微谢了又谢曲晓松,并要去了他的手机号。她承诺,以后还他钱。然后,两个人分手,李乐微一个人回了王小九的住处,王小九刚躺下去准备睡觉,站了一天流水线,上床后眼皮就开始打架。就在她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时,李乐微开门的动静惊醒了她,吓了王小九一跳,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足足过了几十秒,她确定不是看花眼也不是窃贼时,呼地坐了起来:你这个死孩子,跑哪去了,吓死我啦。
王小九的话一点也不夸张,李乐微失踪的这些天,她急得差一点到派出所报案,真怕李乐微有个闪失,如果真是这样,王小九心里一辈子不得安生。一个大姑娘,说没就没了,王小九能没事人似的吗?
李乐微小声说:在黎姐那里。
然后,准备拉灯上床睡觉。王小九不信,因为这几天黎姐来找过李乐微,正好赶上王小九下班,如果她在黎姐那里,黎姐不可能来这里找她,显然,李乐微是在对自己撒谎,王小九很生气,她想知道李乐微这些天去了哪里?干了啥?李乐微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但王小九一副你不说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她家里有事走不开,我帮她看几天场子。李乐微很没底气地说。
你别骗我了!王小九瞪着眼睛说:黎姐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