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华在外边喊“死了”,不知道回去怎么交待,谢宗晤在黄梁殿里也在喊“要命”,他觉得自己没准要把老命交待在这里。
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别的不敢夸,逃命的本事却敢说无人能及,但即使他比谁都快,到最后被困在这里的反而是他。方才,在他快要破门而出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从门口拍回,直接就拍在白玉雕像前,脑袋直接砸在白玉雕像露出的脚上,整个人晕头转向不辩东西。
不等他起来,那白玉雕像闪过一阵耀眼白光,接着谢宗晤就发现,原本他脑袋抵头的,又硬又凉的白玉雕像有了温度,有了弹性,温软得仿如小姑娘的手。“老”纨绔虽拴好了心猿意马,却在惊愕之下不由自主地戳了几下,在他反应过来前,他就已经出离弦之箭一般反弹出去,砸在门上又再五体投地的砸回来。
谢宗晤此时此刻深深感觉到什么叫“死一般的销魂”,就是有灵力护体,五脏六腑也同样在翻江倒海。就在他要爬起来时,一只温软的手按在他头顶,谢宗晤抬头就看到身着白衣的“柳苍苍”正对他露出笑脸。
“柳苍苍”也曾经是“老”纨绔的女神,鲜活得不能再鲜活的“柳苍苍”出现在他眼前,一时间,竟叫“老”纨绔百感交集,但他再百感交集也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地知道,眼前这有温度的鲜活的不是他曾经的女神,而是另一人。
不等谢宗晤开口问,“柳苍苍”伸出手捏起他下巴左右瞧了瞧,这动作,“老”纨绔熟悉极了,因为从前都是他就是这样调|戏良家少女们的:“云苍。”
“柳苍苍”眼神相当复杂,复杂到谢宗晤即使作为永宣帝活过,也有些看不出其中深意来:“前辈,您认错人了,我非令徒云苍。”
他开口解释,“柳苍苍”却丝毫不理会,只对着谢宗晤的脸细看了看,眼角很快浮起一丝嫌弃,这嫌弃中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吾号景云,今传汝剑道真解九卷,望汝潜心修习,早登大道。黄梁殿乃是剑道炼境,剑道真解九卷习得其一便则炼境自破,切记修行不辍,莫耽于儿女私情,可记住了?”
谢宗晤想继续否认来着,但“剑道真解九卷”这六个字,让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九卷剑道真解蒙出去再说,至于到时候道号景云的……
“不,等等,您说您号景云?”
“汝有疑?”
“景云道尊?”
景云道尊看着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再次露出嫌弃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来,并且又将手按在谢宗晤头顶,重重拍了两下:“自然。”
“道尊,您认错人了,我八成不是您的弟子云苍。”要换个人来,哪怕是元一道尊呢,蒙了也就蒙了,元一道尊信奉的是万法随到。景云道尊不行啊,那位一言不合就一剑斩去的,蒙谁也不能蒙他,这可真是会死人的。
景云道尊却不理他,朝他脑门上砸一枚令符便又重化作白玉雕像,谢宗晤戳了又戳,果真一点温度没有,真是白玉雕成的:“不是晚辈不解释,而是您不听我解释,到时候别说是我把您剑道真解蒙走了啊,我是不会认的。”
大争之世像柄剑悬在头顶,不管谁的先揣口袋里,那一线生机能得到,再去烦恼景云道尊不迟,要得不到,景云道尊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谢宗晤将剑道真解九卷收起,然后又将砸脑门上的令符拿下,一时间也看不出来这令符是用在什么地方的,便和剑道真解一起收起。然后谢宗晤就想开门出去,但是却再次被无形的壁垒弹回来,他这才想起景云道尊说的“九卷习得其一则炼境自破”。
谢宗晤:……
刚才他看了两眼,哪怕是最浅显的第一卷,也跟天书一样,得修炼到什么时候去。没准等他修炼完第一卷,别说大争之世,什么什么世都过去了。
试尽所有方法都出不去后,谢宗晤只得死心,将景云道尊传下的剑道真解九卷第一卷取出。看着看着,谢宗晤却入了神,仿佛灵魂都出了窍,到了一个极微妙的境界般,冥冥之中似乎摸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这样玄而又玄的感觉持续了非常久,久到谢宗晤认为起码有千万年的岁月在无声中流逝而去时,他忽然感觉前路似乎有光,他的灵魂便奔着那光而去,不由自主,不受他控制地一直奔跑。到最后,他竟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一柄剑在他足下,看着并不是他平时用的那柄佩剑。那剑剑身如覆龙鳞,呈青黑色,似夏末几欲坠地的老叶,又像是日落后山岱与天幕之间的颜色。
谢宗晤正待要细看,那柄剑却化作一道青黑流光绕他一圈,接着……他便看到了沈修华与叶含章:“沈兄,叶师妹。”
“宗晤师兄,还好你出来了,我和沈兄还担心你会被困住,没想师兄只是比我们慢了些而已。”
于谢宗晤而言是被困了千年万载,但对于在黄梁殿外等候的沈修华和叶含章来说,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所以,沈修华和叶含章并没有问里边发生了什么,但谢宗晤却不能不提。
“未必是认错了,说不得宗晤上世真是景云道尊弟子。”沈修华凑上前,仔细端详那柄剑,托着下巴想了想,轻弹一下剑身,剑便发出隐隐龙吟,沈修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神剑鳞潜,景云道尊配剑。”
“鳞潜青波里,羽翔碧空中的鳞潜?”
“是,可惜它不肯认你为主,否则便会投入你眉心,化作剑痕。”沈修华颇替谢宗晤惋惜,“到底是神剑,许还要费一番波折才可收为己用,好在世上剑修已不多,否则不知多少人将蜂捅而来抢夺鳞潜。鳞潜在宗晤手里,有锦华道君与浔阳道君震慑,倒还可避免些纷争,只是那鳞潜一现羽翔也会随之出世,消息传出,就是剑修再少,也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三人又四处搜寻一番,既没有发现其他天材地宝,灵石丹药,也没发现青龙之地,便自水下又潜出。当他们腾空时,潜龙渊上飘来一团雨云,微微细雨洒下,竟有青紫雷电阵阵,不过片刻又消失,这景象倒像是有什么修者在渡飞升雷劫一般。
“快走,莫被牵连。”这紫雷阵阵十分凶险,一旦沾上,他们这样的元婴期修士,眨眼就能飞灰烟灭,何况他们还带着个刚引气入体的叶含章。
三人飞速离开潜龙渊,才不过飞出去一百里左右,潜龙渊上的青紫雷电便纷纷降下,声势极其浩大,只怕千万里之外的修士,都能感应到这场雷。三人心有余悸地到附近的城镇投宿,竟听闻有人以为潜龙渊有至宝出世,许多修士都在往那里赶。
三人相视一眼,纷纷不再谈潜龙渊的事,不管怎么说,还没认主的神剑鳞潜都能招来人觊觎,哪怕有温云舒谢潮元作背景,那不是也得防着有人丧心病狂不管不顾么:“宗晤师兄,沈兄,这里潜龙渊太近,怕要乱起来,我们要不要离这里远点再说?”
“不合适,人人都往潜龙渊去,我们反倒远远避开,岂不显得我们有问题。还是先等等,潜龙渊不远,还有一地我们需前往探查,待过两天再去,我们在镇上先休整休整。”谢宗晤说着看一眼叶含章,叶含章竟也正好看向他,两人视线一交集,谢宗晤便看出来叶含章眼里有迷惘,但迷惘又很快消去,如阳光下的露水一般无踪无迹。
夜里,叶含章在屋顶上参悟了一下星辰,从屋顶上跳下来时,正好落在谢宗晤窗前。这时谢宗晤正在闭窗,他也刚刚修行完毕,正打算洗漱安睡,没想到天上落下个叶含章来:“宗晤师兄。”
月色之下,叶含章眉目布满清辉,令人无法说清是天上的明月更动人,还是她眼中的光芒更使人心醉。谢宗晤心中暗叹口气,不管心里怎么想好,看到这张脸,都会心潮起伏:“师妹早些睡。”
“宗晤师兄……”叶含章却没走,站在窗前甚至还将手一左一右按在窗上,阻止谢宗晤关窗,“其实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可又觉得没必要……”
“那就别问。”
叶含章明显一噎,还是没缩手:“但现在已经很必要了。”
“哪有这么多没必要很必要的,天色已晚,师妹才不过引气入体,早睡很有必要,快去睡。”谢宗晤烦得很,他还没想好拿这“小妖精”怎么办,“小妖精”就总跑来让他没法好好想。
“我……那好吧,师兄晚安。”
谢宗晤答应一声,终于把两扇雕花窗给合上,合上后,他就坐在窗前出神,确实是时候好好想想旧怨新冤了。再不想清楚,这“小妖精”没准会成他心中魔障,无论如何,谢宗晤也不希望到那一步,皆因到那一步,必定是一死一伤。
对温云舒来说,不论哪个死哪个伤,都会万分伤怀。
诶……
谢宗晤忍不住隔着窗纱,对着悬在半中天的明月长长叹气,际遇亦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朕是不是该从专注纨绔一千年,改作专注自黑十万年#
#师妹不哭,朕都这样了,不也没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