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想,方才地上似乎有一块鹅黄锦帕。是她的吗?
是她的罢。
锦帕沿偏殿向西,未名居灵巧一阁小室,傍在偏殿竹林边上。推开门,一副纸砚书桌,端端正正的摆在房间中央。靠窗一方卧榻,夜里开了窗,凉风阵阵。远远望见隔着竹林的一室烛光。想来是苏慕的寝居了。
天界日子清闲,转眼三月有余。杨花飘了大半月,日头终于有些烈了起来。锦帕在穹华殿安安稳稳,每日当差完就是欣赏各宫仙子变着法儿路过这穹华殿。
这日锦帕修剪完了花,照例偷了厨房半碟子桂花糕,蹲在门后看各宫仙子争奇斗艳。爱穿紫衫的是沉星仙子,喜着红裙的是弄月仙子。那弄月仙子天生丰腴,每日在这穹华殿门前锲而不舍的走上两遭,腰都走的细了,也不曾见到苏慕一面,着实让人伤心。其实也不是她运气太背,只是苏慕向来不大爱见人,便是住在一间府上,也不怎么见到苏慕。锦帕仔细想了一想,那一晚过后,她居然已三月未曾见他。只是夜里,偶尔听到萧声悠悠传来。
锦帕有时会想,他为何要留下自己,偏偏又对自己不闻不问。他到底有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的不对劲,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还是就算知道,也不放在心上。
正自出神,忽然穹华殿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锦帕躲在门后一个猝不及防,被那百斤重的沉木门死死挤在门缝旮旯里,仙童一声惊呼。伸手想解救锦帕出来,看清来人后,义无反顾一个箭步往反方向逃的无影无踪。
来的却是那天机阁的无量仙君。
无量仙君向来和苏慕有些不对付。天界有三惹不起,一是那王母的起床气,二是炼丹失败的太白星君,第三就是面前这位摇着折扇的暴脾气。无量向来自诩天界最酷的美男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天界遛弯子,直到某一日路过穹华殿和苏慕打了个照面,苏慕目不斜视的冲着他身后的哮天犬扬长而去,无量得体的微笑在苏慕路过自己时瞬间崩塌的无影无踪,第二天无量仙君就伶着酒坛子去了二郎神的府邸,此后很久都未曾看到哮天犬一个人,哦不,一只狗出来散步。二郎神提起此事连连摆手,表情苦不堪言表示不愿再提,于是众仙大约也没人知道无量到底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连二郎神这个铮铮铁汉如此退避三舍。
无量仙君心里是很明白的,哮天犬的仇好报,苏慕就有些难对付。
虽然无量心里也很明白,此事苏慕与哮天犬也不见得有些什么错。
无量仙君大摇大摆走进府中,约摸对没人迎接他这件事很不满,清了清嗓子,叫道:“苏慕!你给本仙君出来!“
无人应答。
无量仙君脸上红了又白,约摸觉得很没有面子。假意整了整衣襟:“苏慕,再不出来这拜仙贴可不给你。“
苏慕房门悠悠打开,无量大约觉得自己的威胁十分有效,欣喜道:“我还道你苏慕什么都不在意,原来这拜仙贴你也如此想要,怎么?你也想去一睹这拜仙宴上的众位仙子?“
苏慕置若罔闻,再一次路过无量仙君,朝大门走去。
无量有些忍无可忍,抬脚冲到苏慕面前,却望见被门夹的快要昏厥的你。表情有些抽搐,想说些什么,又识趣的闭了嘴。
苏慕一伸手把锦帕从门里提了出来,又嫌弃的走到一边。隔了半晌,才跟无量仙君说道:“拜仙贴呢?拿来。“
无量一脸欠揍的得意,抚了抚额,又顺了顺衣带,才慢悠悠从怀里掏出那烫金的请帖。
苏慕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原来无量仙君竟把请帖揣在怀里?当真宝贝的紧呐。“不经意回头看了看呆楞的锦帕,嘴角还沾着几粒桂花糕屑子,叹了口气,从袖里拿出帕子,道:“锦帕,拿去擦一擦。“
锦帕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脸,也不伸手接帕子,掉头跑远。
无量看着锦帕远去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苏慕,你我同在九重天这些年,我虽看你有些不过眼,但没想到你竟狂妄至此。“
苏慕充耳未闻,抬脚往房里走去。
“还是说,你当真不晓得?“无量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苏慕顿了一顿,缓缓道:“我劝仙君一句,莫管闲事。“
无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过了许久,才从门外传来咬牙切齿一句:“你莫要后悔。“也不知苏慕有没有听见。
是夜,锦帕饿着肚子在穹华殿里晃悠,午时那一碟子上好的桂花蜜糕被糟蹋的一点不剩,肚子里的空城计越唱越响,偏今日厨房当值的是那最难说话的领班仙童,弄到食物的几率又是相当小的,越想越丧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花草平日里都是她修剪的,长得茂盛绵软,坐下来也甚是舒服。抬眼望去,星河与自己相隔仿佛不到数尺,熠熠生辉煞是好看。锦帕有些昏沉的闭了眼,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就要入梦之时,突然觉得手背凉凉的,一阵黏腻之感传来。
锦帕吓得一身冷汗,动都不敢动。偷偷一睁眼,一条竹叶青正缠绕着往自己身上游去。
锦帕感觉一片空白,怎么办?瞬移的仙诀是怎么念的?被咬到会不会死?天哪快来个人救救她。
走投无路之时,苏慕拿着一卷书册慢慢走过。
锦帕喉咙有些干涩,又不敢动静太大怕惹怒了这小蛇一口咬了自己,只能呜呜咽咽的以求苏慕注意到自己。未曾想苏慕目不斜视,淡定的路过了她。
锦帕有些绝望。
难道苏慕对无量仙君并不是太多恶意,只是视力不好?
突然自己手背一轻,那条小蛇竟化作一道青光向竹林深处隐去。
一抬头,银汉迢迢,朗月清风。苏慕站在她身侧,修长的眉眼透出狭促的笑意,道:“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