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必须奔赴戈阳的理由,至戈阳城后突发青城之难,魔刹宗频频的突袭,来历不明的女子,忽然出现的神秘人……桩桩件件,看似毫无联系,却也绝非巧合。
他在马车里闭目沉思,有人在临街酒居自饮自酌。
半张鎏金面具下,清冽酒水顺着他的修长脖颈一弯弧线缓缓流下,入喉却似咽下一柄淬火的钢刀,苦、涩、痛、麻,万般滋味尽在心头,却依然摧不暖捂不热他冰绝如坠地狱的心。
手举起酒杯,半截玄色衣袂顺势滑落下来,露出秀洁如玉的精致手腕,叫人惊叹那样的细致肌肤,是否也如凝脂一般点触即滑。然而,便是那样的精致的手腕上,竟然纵横着无数道狰狞的伤疤,新痕旧伤交错,道道如丑陋的蜈蚣攀附纠缠,缠出这虚妄人生所有噩梦的源头。
初夏的阳光不算浓烈,透过半掩的窗溜进雅间内,也似为那样美好的细致而颤动。颤动也不敢靠近,阳光照在那人脚边一寸三分处,再也难以逾越。
一寸三分,有时便是天堂与地狱的距离。
地狱里从未有过阳光,也,无需阳光。
凌无涯放下酒杯,鎏金面具下目光如一汪深沉寒潭,古井无波,冷冷将窗外街上一前一后两辆马车遥遥望住。
半晌后,极冷极寂的声音似是在自语:“那地方好进难出,也不知会不会……让你的人继续渗透,务必在那个人行动之前,潜至她身边。”
“可是主人,原先计划……”
“跟在她身边,接近司陵无极的机会更多。”说到这,语气不知怎么冷了几分。
“你知道我的规矩,你我之间虽说只是交易,我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你替我无条件卖命十年。交易有交易的规矩,你已犯了规矩,领罚。”
“是……”那人惊恐万分,被几道黑影悄然拖出房间。
——
宁朵简直莫名其妙,她看向坐在一旁地上同样莫名其妙挠头的青衫弟子问道:“发生了什么?”
那孩子茫然摇头,忽然哭丧着脸喊道:“我不知道那是稚生大人!我方才拦了一下他,天哪!稚生大人不会怪罪我吧!天哪!”
宁朵很是无语,说:“那你还不赶快赶车追上去司陵少君?快点儿!小心他治你的罪。”
他手忙脚乱爬上车,一鞭子抽到那可怜的马背上,马车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马车前后驶入凌云天门在庆州的分部,小破车把宁朵往角落一丢,指了个院子示意那是她住的地方。
于是就没人搭理她了。
于是,宁朵在凌云分部过上了悲催无聊的日子。
司陵无极一回到分部就开始忙碌起来,关在书房挥斥方遒下达命令。处理宗派事物梳理各方关系。
门口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都是些来套近乎的本地官员,慕名而来的小门小派掌门,凌云天门旗下附属门派前来述职等等。
这些人往往被客客气气请进偏厢喝茶,喝完茶,就没有然后了。坐上半个时辰,又被客客气气请出戈阳分部。
对比之下,宁朵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一日三餐有专人送进院子里,除了没人拿正眼看她,所过之处人人当她是空气,她也乐得自在。
司陵无极没有立刻查问她关于青城派灭门之事都知道些什么,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暗提高警惕。目前不问,不代表以后不问,她这条小命得来不易,还是需要好好想想说辞的。
其实宁朵心里十分清楚,司陵无极虽然带她脱离司马月的危机,但论对她的怀疑,恐怕不在司马月之下。
带她回来,应该是另有目的。只是这目的是什么,宁朵暂时想不透。
趁着日子清闲,她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半夜三更做贼似的整理自己背包里那些现代装备,派的上用场的放在外兜里,没什么大用的也不敢丢,塞进背包最里面。
电子设备全都关掉电源,能省一点儿电是一点。而最为关键的藏着这本书电子文档的平板电脑,被她深深藏在背包最隐秘的地方。这玩意干系太大,她可不敢让这东西现世。
至于手机……
她看着屏幕上信号栏里那把红色的叉叉,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这么莫名其妙穿到小说的世界里,临走之前她只跟爸爸妈妈发简讯说和白飞飞一起去旅游,过几天就回家,甚至没有给他们打最后一个电话。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时空之隔。
翻遍手机相册,里面照片最多的竟是男神钟汉良,男神的笑容再温柔,此刻也抚慰不了宁朵拔凉拔凉的心。然后就是白飞飞的各种臭美的自拍照片,两人拿着自拍杆派凹出许多搞怪造型,这样的日子,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拥有。
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发现爸妈的合照竟然只仅仅一张,这唯一的一张合影还是爸爸生日那天要求,她才拍的。
这天下所有情抵不过血脉之情。
亲情,拥有时不觉得是拥有,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失去时方才惊觉,自己丢失了多么宝贵的感情。
宁朵心里蓦地一酸,赶紧把手机也关机了。
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这些东西能多留一刻是一刻,留点电,以后撑不下去了,至少可以拿出来怀念一下。
异世之行这才几天,已经是刀光剑影人命草荐。她真的好想念爸妈,好想念不着调的好友白飞飞。
等到再没有东西可以整理,宁朵失了魂一样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开始梳理接下来的情节走向。
不论如何,事已至此,那就努力在这异世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