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算了吧。现在的乡政府机关干部属于公务员,不经考试录用是不合法的。就算是凭着你和党委书记的面子让我去帮忙,也是个临时工,将来上级来检查,还不得被清退了。”张莲对爸爸的做法不抱希望。
“嗯,就算是将来被清退,乡里也得有个说法吧。总不能一辞了之。”张支书深知乡里人事安排的奥妙无穷,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莲儿,现在的事儿,就得多条腿走路,哪种法子都得试试看。如果不想点儿特别的办法,你这重点高中生岂不是要憋在家里了?
“别着急,等到乡里干部上了班,让你爸爸问问看,听听党委书记怎么说?如果他说不行,咱再想别的辙。如果人家说可行,咱们还凿那些死理干什么?”
老伴儿的一番话,总算是把父女二人的争执压下了,是啊,这年头儿,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好好的代课老师,本来是做梦都想着转正的。
一个并校,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张莲想到这儿,就为自己是个女孩子叫屈。人家男孩子,可以去当兵找出路。
女孩子,即使是念了书,考不上大学还是无法走出去,只能等在这土窝窝里嫁人生孩子了却此生。也有走出去到了城市打工,但是那都是些什么工作呀?
除了端盘子、刷盘子的活儿还算是正经八百的工作,别人那些桑拿女、歌舞厅、二奶、小三那些下三滥的卖身勾当,还能叫做工作么?
说是男女平等,也就是说说,现实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了正月十五后,乡政府机关干部放假回来上班了,张支书第一时间将电话打到党委书记的办公室里。
“王书记过年好!我是军庄老张,给你拜个晚年。”
“谢谢你老张,你也过年好!”-王书记礼貌在给他还礼拜年。
“王书记,谢谢你的关心,我这年,过得不好哇!”张支书想起女儿的事,心里就堵得慌,正好,趁着这心情,向书记诉下苦。
“呵呵,是张莲的事吧?我刚刚看到了县政府通知,说是要合村并校,取消代课老师转正的编制。这是什么道理呀!简直不像话!”
“王书记呀,当初我们莲儿的事,是你帮忙的。现在又轮到你发愁了。你说,一个大姑娘,高中毕业了就这么在庄稼院里呆着,总不是那么回事儿啊!对不起,王书记,我只能麻烦你了!”
“老张啊,这也不是乡里决定的事。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共同想想办法吧!”看来,王书记好象很同情他,并没有立刻拒绝不管的意思。
“王书记,一会儿,我去那儿下。”张支书趁机说了要拜访他的话,随后,也不等到他答应还是拒绝,扔下电话就告诉老伴儿:“让吴老秃子给我准备车。”
老伴儿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她先是将事先准备好的那个十万元的红包拿出来,放到老头儿面前,随后就出门冲着西边方向招了一下手,吴老秃子的三轮汽车就嘟嘟嘟嘟开了过来。
三轮汽车弄到乡政府院子里,并没有几个人上班。张支书让吴老秃子停下车等一会儿自己,认准了王书记中间那个办公室,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敲开门之后,张支书看到屋子里没有人,心里暗暗高兴:天助我也!
“老张,来!请坐!坐——”王书记客气的站起来让座。
“不坐了!”张支书瘸着腿慌乱地走到王书记面前,将那个红包往他的桌子上一放,说:“王书记,这是过年的一点儿小意思。我们莲儿的事儿,全依靠你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老张老张,这哪儿行?!你给我拿回去、拿回去!”王书记起身连忙推辞,但是,这时候,张支书已经坐到三轮汽车上了。
“老哥,走!”张支书心情舒畅地拍了拍大蹆,觉得自己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
“嗯,书记,是不是送礼了?”吴老秃子一边开车,一边问。
“送礼?这年头儿,哪个还收礼?我送的是红包。”张支书毫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
“红包?得一个数吧?”吴老秃子伸出一根手指,那是一万元的意思。
张支书摇了摇头,说:“我这是求书记给莲儿办大事,一万哪儿能够?”说着,张支书伸出了两个巴掌。
“啊呀!?十万元!也太多了吧?”吴老秃子就惊讶的喊出声来。开始的时候是不理解,不接受,后来慢慢地想了想,竟然会赞同地说道:
“古人求当官的,一是走黄门,一是走红门。你为莲儿办事,走黄门,就对了!走红门太丢人。另外,你也不是那种人家。”说着,****的笑了笑。
“什么它马的黄门红门。我是村支书,是他姓王的扶植军老尔,我才下台的。他欠我一笔帐。现在,我女儿的事儿,他不管谁管?
“我这钱,权当是喂狗浇油了,给他点儿积极性。”张支书说着说着就操起了昔日的官腔,好像是给村民做报告似的。
“你说的对,千里当官,皆是为财来。这小子有点儿良心,就应该对你负责,把莲儿的事情办好。”吴老秃子在张支书影响下,说话也文明起来。
也许是王书记真的对张支书负责,也许是那十万元确实是起到了喂狗浇油调动积极性的作用。第二天早饭一过,王书记就打电话过来,问:“老张,张莲今天有什么安排?”
“呵呵,代课老师的事儿都黄了。她就等于失业了。农村的女孩子,正月里不呆着干什么?怎么?书记你有吩咐?”
“呵呵,今天,县水利局安局长来调研防洪情况,咱们的水利站长文化浅,也不会说个啥。我想让张莲来陪我和安局长走一走,记个录什么的。”
“呵呵,书记,你这一安排工作,就算是在乡里上班了吧?”张支书顺竿子就爬了上去,心想,这么好的机会,我干嘛不叼住他?
“嗯。就算是帮忙。帮助工作吧!不过,这可是临时帮忙,不是正经八百的公务员啊!老张你别出去乱说。不然,那些刚刚下岗的教师找我来上访,我就没办法解释了。呵呵……”
“好的好的。谢谢你,王书记,咱也是村官,干部素质还是有的,我绝对不会乱说,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张支书放下电话,兴冲冲地喊叫自己的女儿去乡政府去找王书记安排工作。
黄风刮过五里沟,刮一阵子后把日头刮出来了。有人看见乡政府附近的河套里走着乡党委王书记和军庄张支书的女儿张莲,
他们陪同一个大胖子干部,还有几个随员,在河套里指指点点,比比划划,不知道是要开工程?还是要规划什么?
三个人正大声地说着、争论着什么,就见河套里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这女人手里挥舞着一根杨木棍儿,前头奔跑着几头驴。
驴拽着他手里一根长长的中间分出四股头的麻绳,驴们在四股麻绳头儿欢腾得要命。渐次扬起的尘土中,他们看见女人的脸冻得胭脂一样红。
雪后的天光把女人的五官照得都往上翘,人跟着驴飞跑起来的时候像台子上吊起的一只木偶,抖得欢。
“红梅姑姑,又去买驴了啊?”张莲这是在乡政府街上开驴肉馆的张红梅,因她与爸爸熟悉,常常到军庄求自己的爸爸办事,就称她为姑姑。
“是啊,莲儿,你在这干什么呢?”张红梅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女孩儿怎么竟然会陪同了县乡的干部在这儿?
“领导来调查五里沟治理的事,我来帮忙记记录。”张莲有点儿羞涩地告诉她,觉得自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陪同两个领导,会不会让人们说三道四?
“啊哈,是县领导来了呀!中午饭安排了么?到我们馆里吃驴肉吧!我新杀一头,让你们尝尝鲜!”
“好的。一会儿让王书记安排。”张莲看看身边的两位领导,当然不敢擅自作主。吃饭这种事,有时候比工作还重要。弄不好,这工作就等于白做了。
浩大的冬阳里,乡政府的院子前十几个站着或蹲着的脸色粗糙的农民在抽烟聊天。安局长看到几个小伙子。
他们光着头趿拉着套鞋旁若无人地在墙角处解手,就说:“过去的冬天,是生产队安排社员兴修水利工程的日子,现在的人们,都闲起来了!”
王书记说:“乡里主要是没有经费,如果不是差钱,我早就把这些闲人动员到工地上去了。如果不出意外,你的钱一到位,我就让这五里沟大变样!”
安局长笑了,一脸狡黠:“水利工程,是乡长管的事儿,你这书记见钱的事儿就抓,不怕人家说你揽权啊?”
王书记递过去一根烟,说:“乡财政这点儿儿钱。开工资都困难。谁愿意管钱?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昨天晚上,县委组织部一个电话,把乡长调到县政府帮助工作了。你说,如果我不抓点儿钱,乡里日子过不下去,上面还不得找我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