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婷抬眸看向窗外，天色已大亮，微醺的晨光，伴着几缕醉人的芬芳，洒向室内，冲淡了医院那浓重而又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病床里还是静悄悄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借着晨光，孙婷打量着卧病在床的中年妇女，她的母亲。由于长期的辛苦劳作，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老得多。两鬓不知何时染上花白。头发干枯如杂草，恣意生长，很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了。眼窝深深凹陷，瘦的可以看见手上的青筋。
孙婷只觉得心口发苦，喉间发涩，这么些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她想抬手抚摸母亲的脸，却力不从心。恐怕，真的是时日无多。看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恶人自有天收。
想起刚知晓病情的时候，母亲那震惊茫然的模样，几十岁的人了，在她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那会儿，她的眼睛酸涩的厉害。
孙婷曾经向母亲试探的提过，她不想治疗了。她知道已经太迟了，就像当初的父亲一样。她不希望母亲再次忍受一次次希望落空的痛苦。在孙婷有记忆里，对她向来呵护有加的母亲，从未打过她的母亲，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我告诉你，孙婷。不要跟我说什么放弃治疗的话，你是一定能治好的，再提，就不要说你是我的女儿。我情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的爸爸死得早，我不想再失去你这个女儿。婷婷，妈只有你了。你要是走了……妈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
“妈，我……”
“婷婷，听妈的我们得治，妈不信，你说好了要陪着妈的。”
三个多月的生与死的挣扎，孙婷知道，她真的快要不行了。哪怕舍不得，放不下。胸口阵阵钝痛，她真得好想活下来，母亲这一生，实在太苦，中年丧夫，她不想她晚年丧女，从此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孙婷从来不信命，但这一切终究是命。
她想看看自己此时的样子，她知道经过化疗后的她的脸是不会好看的，她连头发都快要掉光了。不知怎的，今晚的头脑异常的清明，或许真是命不久矣吧。她想起了他，明明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男人，跟她一样的自私自利，可是最后为了她连命都没了，虽然是从小就认识，但是总归是熟悉的陌生人。他知道她的一切，她的狼狈向来在他的眼里无所遁形。
所以她讨厌他，凭什么他就像是一个看客，看她在苦海里挣扎，她很想问他：好玩吗？嫉妒也好，愤恨也罢，谁叫她向来是见不得人好的坏女人。她和他相伴走过了人间四季，她与他之间算什么，她不懂。就像她不懂，他为什么会为她而死，明明彼此之间讨厌的不是吗。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眼底恍若有泪。慢慢地在脑海里细细的勾勒彼时少年的模样，斯文清俊，眉眼如画，陌上君子当如是。孙婷的眼皮慢慢的耷拉着，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溢满眼眶的泪流了下来。
没有人看见，青光一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