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无月无星。
黑沉沉的夜色,笼罩在大地。
荒僻的山间,远至黄土塬,近至峁梁沟,丛林、土丘都在一片浓黑色中隐现。
狭长的沟底,自上而下看去,在黑夜中只是一条黑如墨汁,稠化不开的轮廓,深不见底。
山峁上,茂密的树林在黑夜中散发出一种淡黑色,与沟底涌动的墨黑色形成了深浅不一的反差。
一股瘆入骨头的寒意,随着马蹄的移动轻轻拂过山峁,随即又四处飘散。
不一会,这股寒意又快速地合拢,无声无息间飘向沟底。
在狭长的沟底拐弯处,几簇微弱的火光在远处跳动。
渐进渐明,火光也逐渐的变大,周围景物也随即的清晰起来。
直至最后,在一片轻微的人声嘈杂里,火光赫然间变得更大。
几堆篝火,一窜一跳的在燃烧着,那带着微微蓝光的火焰就似这低沉的人声,忽高忽低,犹如那人心中的欲火忽暗忽明,不灭,不净。
约莫有200人,穿着百姓的装扮,三五成堆的散落在篝火光线的边缘隐暗处。
这些人,或躺,或站、或坐,或倚,或蹲,或趴着,在哪里交谈或睡着,无形且无序。
但每个人手边或腰间,怀里均是有着各式各样的刀剑或戟戈。
“李头,你看咱们这次出来,是真的要服从都尉的命令行事嘛?还是来糊弄一下咱们就回去?”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糊弄?你敢糊弄,我可不敢,这都尉从来不发令,此次以宣令使身份急令我们来此,肯定是谋取大事,如果就她一个人,主公不出面咱们就糊弄一下回去,要是主公你来了,我看这糊弄是万万不敢的,等等吧,司尉大人带着联络兄弟找其它两路人马去了,看他们回来怎么说?”一个男子靠在树上,打着哈欠没精神的说道。
“我们吃都吃不饱,又拖老带小的,还要忙于生计,怎么不见主公福泽我们,看看我们过的什么日子,这要我们出力卖命了,就一个这令那令的叫我们来卖命,哪有这好事呀!"这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
“可不是嘛,马固的话说的一点也不错,凭什么嘛?我们就不是爹娘养的,我们就命如草芥?你看我连个鞋都没有了,没见主公和都尉给我搞双鞋来,这一路走的我满脚都是泡”说着话间,另一个人抬起了脚,一双沾满泥土和血呼啦查的脚浮现在大家面前。
“就是的,沙腿和马固说的对,你看看那司尉吃的跟猪一样,家里富得流油,他婆娘吃一个饼,可以扔一半,只挑中间吃,可我们吃的跟狗食一样,还饥一顿饱一顿,也不知他们贪了我们多少贴补钱,我是二年都没见贴不得铜板了,”另一个声音无奈地说道。
几个人的话在人群里荡起了涟漪,其余的人都低头结耳的议论起来,呱噪声一片。
"行了都别吵吵了,让他们听见这是要作死的话,都安生些,咱们看情况见机行事,听见没有?我尽量保弟兄们周全!“这个被称为李头的人在低声呵斥后,轻声说道。
人群中逐渐的安静了下来,不一会有的地方发出了扯鼾的声音。
“看着这帮清贫的手下,这个李头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许久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群人在黑夜中朝这边快速移动。
“戒备!”一声急促有力的低唤声响起。
只见这些原本松沓颓废的汉子,有的咕噜一下爬了起来,有的飞快的跑了过来,原本稀稀拉拉的人群很快地就站成了队列,长枪手在前,刀剑手在后,弓箭手半跪在前面,形成了一个扇面的戒备队形。
“好了,别一惊一乍的,是我!”一个粗重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话音刚落,一群黑压压的人走了过来,一片寒光在刀光剑戟丛中辉映出阵阵杀气。
“原来是赵司尉,我们以为是官军”李头抱着歉意笑着说道。
“屁,要是官军,就你们这些夯货,早叫人家给宰了!”这个姓赵的司尉带着鄙夷声说道。
篝火的映照下,双方彼此看清了对方,来的这群黑压压的人,身上穿着跟李头他们差不多,也是百姓装扮,有的也是赤脚,有的甚至衣衫褴褛,但手中的家伙事却是寒光闪闪,看来平日是没少保养和爱护自己的兵器。
三路人马,彼此相互看看,个个都没有吭声,空气沉闷的让人窒息。
只是在这群人中,还有一些人数众多,穿着颇为讲究得夜行服色的人,眼睛中带着凶光和鄙夷的神色看着周围这些人,满脸的瞧不起和厌恶神色。
赵司尉,你看咱们都已会合,就一起合兵,去白庙恭候都尉大人他们吧。
这个赵司尉看看四周,给其余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人相互看看,颇为默契地走到不远处,站立着低声说了起来。
“怎么恭候?就他们穿成这样,像个叫花子,连秦勾玄冥的服饰都没有了,怎么去恭候都尉大人,我们这样去了,不是找死吗?你们不知道这个都尉是个女煞,不仅心狠手辣,更是心思稠密,咱们不把谎编圆了,怎么糊弄她?”这个赵司尉阴声的说道。
“是呀,这个女都尉虽然是原先大都尉的妹妹,我听说是个很难伺候的主,比他哥哥有心计的很!"另一个略瘦的司尉点着头附和道。
“嗯!不如这样,咱们这样说!”其中一个胖子低头窃声低语的说道。
“这行嘛?这是谋逆大罪呀!”那个瘦脸的司尉迟疑地说道。
‘如何不行?如若骗不过,咱们就下死手,有她无我,否则这些年咱们所干的事足够咱们死几十回的,而且全家都要完蛋,另外,咱们干的事,这些穷鬼不会跟他们说吗?别天真了!这次,我估计她带的人不会多,她是来安排任务得,想不到咱们会突然下杀手,咱们得手的把握性很大“赵司尉看着二人沉声说道。
“那这些叫花子信的过吗?”瘦脸的司尉担忧的说道。
“你带的人我不知道,但我带的人我心里有数,他们老少妇幼的命均掌握在我手里,我谅他们不敢不从!再说还有咱们的人在里面,监视和裹挟他们应该有把握,赵司尉脸上露出凶横的神情说道。
“我这没问题!那我这更没问题,”胖脸的司尉和瘦脸的司尉相互看着,嘴里不服气的嘀咕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这么定了!’赵司尉看看二人点头说道。
“行,就这么干!”其它两人点头应道。
三人转回来后,各自向所带得贴身属下嘱咐着计划。
不一会,赵司尉走到人群面前,低声说道,“尔等听着,经过我三人商议,今夜我就代表其它二位司尉发个训令,现在不管是那个郡的人马,一会必须按照我们的指示服从训令,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谁要违命都想想自己家里的老少,我不多说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说完后,赵司尉带着那凶狠的眼神看了看这群人马,眼中的杀意是咄咄逼人。
“遵令!”高低错落和无精打采的声音在人群中断续响起。
看着这些已被吓住的人和听到这回复,三个人都带着得意的笑容相互看了看,点了点头。
夜越来越深,薄雾渐渐升起,将原本浓黑色的山间蒙上了一层纱,朦胧中带着丝丝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