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好戏在开锣声后盛装开演,亦然画着浓妆,头戴凤冠,身穿青色的戏服,甩着两条长长的水袖,她的步伐配着锣声的敲打,极具韵味,她的声音伴着管弦的奏乐,极具腔调。
凌风看得饶有兴致,不时拍手称快,这时一个女人坐在了他的身边,咳嗽了一声。凌风扭头看她,竟然是杨窕。她身穿针织水手裙,脖子上围着一条灰黄色的条纹丝巾,扑面而来的是香奈儿香水的味道。
杨窕看着凌风说到,“你就是这样找工作的?”
凌风笑着说到,“我们偶然碰到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杨窕起身突然坐到凌风的大腿上,盘绕着双腿,搂着凌风的脖子。
凌风很惊异的说到,“你干嘛?”
杨窕将右手的食指划过凌风的手背,留下一道血色的印记。
凌风说到,“你怎么受伤了?”
杨窕说到,“刚刚有人追我。”
“谁?”
“不知道,不过我看他挺面熟的,他现在站在门口,肯定是想寻找我的下落。”
凌风刚想侧脸去看,杨窕说到,“别看。”
凌风取出身上的怀表,打开金属的壳子,在反光映射的镜面中,看到了那个人,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右手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正在四处张望,他就是那天站在柳亮旁边的手下,是76号的探子。
凌风推下西装外套,把它套在杨窕的身上,说到“你去后台随便换件衣服,十分钟跑出来,我先去会会那个人。”
说完翻开杨窕的小包,拿出一把莹白色的匕首,插在了自己的腰间。
“你要杀了他吗?”杨窕说到。
“我认识他,他是76号的探子,柳亮都被处死了吧,但他肯定不相信你的身份,我不能让这个威胁存在。”
“为什么不把他引到后台,外面太招摇。”
凌风瞟了一眼正前方的方向,说到,“男野在这”,尔后径直走了出去,故意碰到探子的肩膀,一脸惊异的说到,“咦,你不是那谁吗?”
“凌公子,你也在这?”
“是啊,听说你们柳处长。”凌风说完后,长叹了一口气。
“柳处长可是我的恩人,他现在不在了,哎,不过凌公子,白百合的身份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我还听说你要跟她订婚,你可得好好看清她的身份,不要被她蒙蔽了。”
“哦,你怎么这么说?”
探子低头看了看,眼睛珠子转个不停,明显不想告诉凌风过多的细节。
“你是不知道昨天我为了她,火烧了我父亲的码头,害得他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现在想来,不过是一个女人,可真不值得。我想跟我父亲和好吧,又觉得没有台阶下,你要是真的把她抓住了,查出什么,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台阶。”
“凌公子果然深明大义。”
“女人如衣服,我可不想因为她坏了父子情分,昨天真的太冲动,也没想到我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可你就一个人来搜查吗,胜算不大啊。”
“这不,现在76号群龙无首,据说今天才会有新处长驾到,而且我审出什么,还不是我的头功。”
“可你一个人,哪里搜得出什么啊,这样吧,我帮你调点人过来。”
这时,杨窕跑了出来,穿着一件粉色的裙摆,头上顶着一顶白色的高沿帽,莽莽撞撞的冲了出去,脸上的表情是一脸惊慌。
探子并没有发现那人是杨窕,凌风心想他可真够笨的,于是看着杨窕跑过去的背影,指着她急促的说到,“看到没,就是白百合啊。”
探子匆忙的跑了出去,走过纷扰的人群,杨窕跑到了一个狭小的弄堂里,三绕四绕,好似游走于一个迷宫之中,探子也紧跟不舍,凌风紧随其后。
这时杨窕似乎已经跑到了尽头,前方是砖瓦堆砌的灰色的墙壁,两米多的高度,让她无路可逃。
探子喘着粗气大声喊道,“现在你没路跑了吧”,说完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杨窕的胸膛。
杨窕回头,看着探子身后的凌风,说到,“凌风,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凌风说到,“我也没有办法。失去了我父亲的庇佑,我要怎么活。”
凌风抽出腰间的匕首,缓缓的走上前来,探子说到,“凌公子,还是让我带回去审问吧。”
“好,当然。”凌风猛然回头,狠狠的一刺,一把利剑插在了探子的心脏上,沁出一滩血迹,湿透了他的白色背心,探子一下子倚靠在了墙壁上,嘴里也吐出鲜血,冒着一股热腾腾的热气,眼神中是惊恐,不停说到,“你,你,你”,倒了下去,灰白的墙壁上沾染上一滩血迹。
凌风说到,“你手上的伤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杨窕说到,“没事,回家自己包扎一下就好。”
“那我陪你吧。”
“你不去看亦然的演出吗?”杨窕看了一眼手表,接着说到,“现在应该还没有结束哦。”
铁杨身穿黑色军装,手里握着一叠黄色的文件夹,走进76号的办公厅,一推开门,便看见手下们正恭敬的站着,手上端正的握着军帽,铁杨嘴角上扬,一把将文件甩在了桌上,发出碰的一声,手下们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这位新处长的雷厉风行的气势。
铁杨交叉着双腿,不经意的依靠在桌前,说到,“我是新上任的铁杨,也就是新来的处长,以前你们柳处长怎么惯着你们,我可管不了,不过现在是我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我要的只是成绩,希望大家打起精神来。”
谢副官敲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瓶上好的红酒,一进门看到这样的局面,说到,“铁处长,可真是有魄力啊。”
铁杨笑着说到,“谢副官,哪里的话。”挥手示意手下退下去。
谢副官俯身将红酒放在桌上,说到,“这是我恭喜铁处长上任的贺礼。”
铁杨笑着说到:“谢副官真是有心了。”
谢副官勾了勾手指,铁杨弯身贴耳过来,“铁处长,我希望你帮我干一件事。”
“谢副官,你说。”
“我在飞鹤路23号有一个私人电台。”
铁杨听出了谢副官的意思,是希望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嘘着眼睛说到,“谢副官,你到底是什么人?”
“铁处长觉得我是什么人?”
“你该不会是重庆或者延安的人吧。”
谢副官大笑道,“铁处长可真会开玩笑。”
“那这个电台是?”
“我平时生意上有些往来,都是商业机密,我可不想凌先生知道,我还私自赚外快。”
“既然谢先生肯跟我说出实情,也就是当我是兄弟,好,你这个忙,我一定帮的。”
凌风和杨窕刚回到家中,杨窕从抽屉里拿出一瓶酒精,扭开帽盖后,倒在了棉球上,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凌风开门,是杨奇正,他面色红润,眉宇间带着一种英武,手里还提着一个蓝色的布口袋,一进门便把黑色的雨伞撑在了地上,凌风说到,“杨教官,外面在下雨吗,刚才还大太阳呢。”
杨奇正没有顾得上回答凌风的问题,看着杨窕正在涂抹酒精,一种想说话,却又不该如何开口的表情,沉默几秒之后,说到,“怎么了,没事吧。”
杨窕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杨奇正回头看着凌风说到“我听说你都不认你父亲了。”
“这您也知道。”凌风说到。
“我说你啊。”
“我怎么了,他是卖国贼。”
“是我让他帮我运的。”
“什么?!”凌风用惊异的语气说到。
“因为我的那条运输线出了一点问题,正巧你父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还在军统,想让你全身而退,所以我才开出价码,让他帮我运鸦片,我放你出军统。”
凌风理解了父亲的苦衷,原来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让父亲陷入两难的境地,虽然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察觉自己的身份,怪不得那晚谢副官会来询问自己的身份,还说这关系到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原来就是运输鸦片之事。可他依旧无法接受军统上层的走私,无法接受杨奇正帮助走私的事实,他用愤怒的语气说到,“什么,是你运鸦片,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杨奇正则一脸淡然的说到,“凌风,水至清则无鱼。”
“这不过是借口,你们在谋杀,谋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你要知道就算我们不运,也会有人运,而我们拿着这笔钱才能置办精良的设备,才能招兵买马,才能赢得战争。”
“不要把你们残忍建立在正义之上。”
“可凌风你是一个军人,你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你可以表示不认同,但你的行为必然选择服从,这是你天职。”
凌风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父亲,对国家前程充满热血情怀的父亲,以仁义道德为行事准则的父亲,为了自己竟然不惜背叛国家,不惜背叛灵魂,可自己却如此的不理解他,认为他是受到金钱的诱惑,还火烧了他的码头,甚至不惜与他隔绝父子关系,自己真的错了,彻底的错了,竟然还认为自己是维护正义,可父亲呢,抛弃了道义礼法,只是为了自己全身而退,只是为了自己远离阴谋与匕首。在感情的漩涡中,父亲选择牺牲自己一生的名节,哪怕是被钉在卖国贼的耻辱柱上。
凌风无法容忍错误继续蔓延,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射向家中,杨窕高声说到,“凌风,你去哪?”
正在当杨窕拿起雨伞也准备跟出去的时候,杨奇正在门口拦住了她,说到,“有些关卡,只有他自己去过。”
杨窕看着杨奇正那双厚实的手,可他的手臂上已经布上了皱纹,似乎岁月正在啃噬他,啃噬这个倔强又绝不认输的男人。
杨奇正打开手中的布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粉红色的礼品盒,递给杨窕,说到,“生日快乐。”
杨窕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礼品盒,只是低头看着地板。
杨奇正说到,“你还在恨我。”
杨窕抬头看着杨奇正的眼睛,依旧没有说话,而眼神中是一束锐利的光。
陷入一片沉默,似乎无言更能表达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