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三百年前，有过一次神与傩的争斗，结果生灵涂炭。大傩应婵和纪依为此遭到恶神妟龙软禁，凶犁土丘也被划为禁区。此行我想化解这段宿怨，所以想听听你对妟龙的评判。你的建议有助于我对局势作出理性的判断。”
“当初你们秘密劫持我计划得很周密，何不用同样的方法解救你想营救的两个大傩呢？”上骈眯了一下眼睛，“不论用什么方式，谈判都是很费神的事，何况很多事情通过谈判根本达不到预期的目的。妟龙非常清高，她不会轻易与不速之客握手言欢。”
我神色凝重：“如果是你出面和她交涉呢？”
“妟龙被诸神驱逐时，境况比我凄惨。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身之地，所以为了保住家园不受外界侵犯，会不惜代价。流亡者对家园总是有刻骨铭心的感情。因此我理解她对入侵者施展的血淋淋的手段。”上骈起身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握住栅栏，“你能保证妟龙释放了两个大傩，摇民国能遵守承诺，从此不再擅闯禁区吗？”
我清醒地说：“不能。因为世间没有绝对的事情。”
“世事无绝对是很无聊的借口，不如说背信弃义是人类的本性。”上骈一针见血地说，“人类行善通常是为了积德，然而目的无非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好名声，以及奢望行将就木时少受些折磨。更有甚者把行善作为泽被子孙的福报，故伪善者多如牛毛。你以为说服妟龙释放两个大傩是平息争端的善举，但你想过往后摇民国一旦再一次背弃盟誓，大肆攻占红粉宝城怎么办？今天的善就成了明天的恶。你觉得真有这个必要吗？”
我毫不逃避她的目光：“答应别人的事情，我从不食言。”
上骈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露齿一笑：“固执的人做事从来不计后果，碰巧我的个性也是这样。”
得到上骈的应诺后，我返回了大厅。
胡莉从吧柜里绕出来给我泡了一杯红茶，她打扮成一个少妇的模样，略施粉黛，看上去温柔娴静。
我瞅着液晶屏幕上不断显现的青山秀水出了一会儿神，招呼花酒、程遥、小凤雏、苏昙和刺客进行了商议，最终决定由刺客、黑蜘蛛、吉娜、贝拉、雪姑、三妖精、井上樱、安妮、莫雅和楚雅鱼陪同上骈去谈判。
获得通知的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地上楼去梳妆打扮，谭檀坐在吧台前显得有些不乐意，康仪和齐娅一左一右小声在安慰她。
大约一个小时后，红粉宝城展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一座建筑在丘陵地带的城堡，高大的城墙由十分漂亮罕见的粉红色的火山石筑砌，城内有七重门，分布有红莲塘、白莲塘、果实累累的果园、奇花异草竞相开放的花圃和各式土朩建筑物以及竹朩建筑物，从空中俯瞰蔚为大观。
胡莉平稳地将紫塔号降落在红粉宝城外的大草坪上。
上骈出现在大厅里，她涂了黑唇，显得气度从容。
我示意胡莉打开舱门。
刺客等人簇拥着上骈出了舱。为了安全起见，她们分别佩戴了长短枪械和弓弩。我内心但愿这举措仅是出于装饰。
外面白云悠荡，风和日丽。
我点燃一支香烟走到操作台前，透过液晶屏幕看着女人们踏着沙地走向城堡的婀娜多姿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
胡莉走到我身边，瞥了我一眼，低声说：“我从来不觉得谈判是解决争端的最好方法，不过你如果担心这群姑奶奶会一去不返，那倒大可不必。博士，说实话，我认为女神和女人还是有些区别。”
我偏头看了看她：“什么区别？”
“在爱与恨面前，女神的作为很干脆，女人都很啰嗦。”胡莉扁了扁嘴，“我们狐狸一族介乎神与人之间，自有明断。”
我有些啼笑皆非。
这时，城堡的门缓缓开了。
这是凶残的花豹子张牙舞爪地冲出来。
刺客、黑蜘蛛、楚雅鱼、三妖精、吉娜和安妮敏捷地或拔枪，或操弓弩射杀了花豹子。
胡莉向我摊了摊手“凶人放狗，恶神放豹子，这就是神的待客之道吗？”
我看着上骈继续带着众女子走向城门，略一思索，招呼程遥过来：“你和小凤雏带嘟嘟上天文台，一旦情况有变，用重型武器扫射，掩护上骈她们返回。”
程遥微点了一下头，招呼小凤雏和嘟嘟乘电梯上楼。
谭檀倒了一杯咖啡端过来给我，一脸复杂：“哥，我想出去…”
胡莉打断她的话：“你又不是惹祸精，现在就别添乱了，带两个宝宝上楼去玩。”
谭檀嘟了嘟嘴：“我又不是保姆，别叫我总是跟孩子们玩。”
胡莉噎了一下，瞥了瞥大厅中的人，摇身变成一名女杀手，取出匕首晃了晃：“除了老爷子和两个宝宝，我担保其他人都有杀戮的冲动。”
我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示意胡莉收起匕首，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看了看康仪：“有关蚩尤的死，有很多种传说，其中一种，就是蚩尤率众攻打红粉宝城，在响沙山被妟龙所杀，争霸天下的伟业就此殒没。你觉得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有多大？”
“至少比蚩尤被黄帝所杀的传说靠谱。”康仪揉了一下手，“我只是不确定在后世蚩尤究竟是揺民国的女大傩还是女大巫。”
苏昙轻巧地一笑：“不论是傩是巫，杀戮始终没完没了。只但愿眼下我们不要在这么好的天气大开杀戒…野滋滋，把口香糖吐出来，不准咽下去，都成大姑娘了，还要父母操心。”
小香姬抖了抖睫毛，把口香糖吐进烟灰缸里，起身抱着墨猴，带着蓝玥上了楼。
花酒弹了弹烟灰，对我笑了笑：“以后你就会体会到，女儿比老婆还难侍候。”
柏高抖了抖酒葫芦：“男人娶妻生儿育女，本来就是自寻烦恼。大爷我无妻子无儿女，横竖都活得好好的…”
齐娅轻咳了一声：“老爷子，实在觉得无聊，就上楼继续睡觉去。”
柏高打开酒葫芦闻了闻，灌了一口酒，啧了啧嘴：“小妮子，人老了最烦的就是睡觉。以后嫌大爷我啰嗦，找点别的借口支开我。”他碰了碰唐岭，“小胖，有没有试过用美酒养水仙花…”
唐岭愣了愣：“…没听说过有人用酒养花…”
柏高做了一个手势：“蠢人当然都墨守成规。看在你成天在实验室里折腾的份上，大爷我告诉你，红粉宝城的酒专门选用上好的红米酿造，又甜又香度数又低，不仅养人，还养奇花异卉。走走走，去实验室，乘还在这儿，大爷我多偷些酒供你养奇花做研究。”
待柏高和唐岭去了白鸽号的实验室，我对韦白羽轻声说：“老弟，你和多卓去守着舱门口，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韦白羽扶了扶眼镜，起身招呼多卓走岀了大厅。
上骈等人走进城堡，城门缓缓关闭。
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几天一晃而过。城门始终没有开启，城头上也不见任何动静。
我们挖坑掩埋了几只花豹子的尸首，在焦虑中进行等待。
程遥和我商议驾驶单眼皮探测器隐形进入城堡中侦察，我想了想，否决了她的建议。因为，在谈判期间，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会破坏和平进程。
到了第五天下午，我、康仪和花酒出舱散步时，看到三妖精从城堡中飞了出来。
康仪用手遮挡着阳光，抬头眺望：“三妖精通过非常规手段岀城堡，是不是我们的人也都被凶神妟龙囚禁了…”
花酒持烟嘴抽了一口香烟：“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三妖精能脱身，说明情况不是太糟糕。”
我看着三妖精平稳地在地上降落，收了翅膀，迎了上去。
三妖精整了整腰带，甩了一下绿色的长发，脸上露出了笑容：“博士，等急了吧…”
我刚欲开口，康仪走上去扶住三妖精的肩膀，神色凝重：“上骈和我们的姐妹是不是都被劫持了？凶神妟龙是不是是个秃头、有四只手和三个乳房的丑八怪？”
三妖精看了看她：“去城堡里的人都好着呢。至于妟龙，和你一样妩媚多姿。”
康仪咳了一声：“…那她看上去活脱脱是个****了。别人通常也是这样看我的。谈判进行得如何？”
三妖精咧了咧嘴：“上骈和妟龙这几天只是叙旧。释放大傩应婵和大傩纪依的事，三言两语就说通了。几个神傩在城堡里的翠鸣殿昼夜讲经，城里数万女神都在聆听传法。刺客怕你们担心，让我先来通报一声。”
康仪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要讲多长时间的经呢？要是时间长，我索性先为博士生一堆孩子，这儿宛如仙境的环境适合卿卿我我。”
三妖精做了一个鬼脸，拉下康仪的手：“想的美。别忘了吉娜、博士和我去过仲柏国，任凭怎么亲热也不会有孩子了。开坛讲经恐怕还有半个月才会结束。要是实在无聊的话，我们倒可以乘这段时间去真正的仙界走走。”
“好主意。”花酒走过来，“沃焦距离这儿应该不远。”
三妖精点了点头：“嗯，而且柏高可以带路。”
我们兴致勃勃地返回舱內向大家通报了城堡里的情况，并且谈了前往沃焦的打算，不料柏高竟然一口回绝。
“柏高，”三妖精盯着柏高的脸，“你是不是曾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不敢回沃焦去见众仙？”
柏高灌了一口酒，抺了抹胡须：“大爷我做事历来不分好坏，想做就做，犯不着看别人的脸色。”
嘟嘟啧了一下嘴：“老爷子，我明白了，沃焦肯定有你的老相好，你不好去见人家，才死活不肯去…”
柏高哭丧着脸：“跟你们这群想入非非的野丫头在一起，大爷我早晚会被你们逼疯。实话实说，大爷我不愿去沃焦，主要是烦总是有人在我面前下跪。真他奶奶的烦。”
齐娅替柏高捶背：“老爷子，仙山仙境很让人向往，你就带我们去玩玩嘛。”
柏高翻了一下眼睛：“要玩敲开红粉宝城的门去逛逛，城堡里一样环境清幽，风物天宝，何必费精费力去跋山涉水…”
程遥抿了抿嘴：“说实在的，老爷子，这一路走来，你明知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凡奇异的地方我们都会去考察。作为你的后辈，你应该支持我们的事业。”
柏高叹了一口气：“大爷我说过一千遍了，我只是个酒鬼，不承担天上人间的道义和责任。唉，还是独往独来偷东西的日子好过…”
小香姬调了一杯酒绕出吧台走过来，把酒杯递给柏高：“祖爷爷，偷东西固然好玩，可是没人亲自调合您口味的酒，人生也无味。是不是啊…”
柏高接过酒杯呷了一口酒，慢慢咽下去，笑逐颜开：“还是乖孙对大爷我的脾气，那我们就去沃焦玩玩。不过走路去可不成，没法穿越白渊。”
得到柏高的应允，大家赶紧着手准备。
经过商议，许若冰夫妇和多卓带着两个孩子留守，柏高、花酒、苏昙、唐岭、韦白羽、小凤雏、康仪、嘟嘟、齐娅、三妖精、程遥、胡莉、小香姬、谭檀和我分乘单眼皮探测器和三架蜂鸟探测器前往沃焦。
胡莉驾驶单眼皮探测器载着我、柏高、谭檀和康仪在前面引路。
夕阳西下，红粉宝城的晕黄的光影中显得无比神圣。
我们从空中俯瞰到数万女神在第七重门后的一座翠绿的殿堂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成圆圈盘膝而坐，场面蔚为大观。
化干戈为玉帛所带来的平和安宁由来弥足珍贵。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希望上骈的讲经传法一直持续下去，永不止息。但不论是神傩巫鬼的世界，还是人间，和平终究短暂。
世间万物，究竟为何要在爱恨恢恢中无休止地纷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