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客扫了扫掉在身上的糕点渣：“直觉上我只发现舜是先成了帝尧的女婿，然后才继承了帝位。”
我把手上的杯子放回托盘里，淡淡一笑：“按封建王朝建立的官制理解，舜在继承帝位之前的身份是附马。就是说他是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位从附马华丽转身成为帝王的人。可是他的帝王之位不是帝尧彬彬有礼拱手相让的，却是篡位。因为真实的历史是帝尧并非一贯清廉，晚年时的他荒淫无度，承袭他帝位的是他的儿子丹朱。”我看着天上飘浮的一片云出了一会儿神，“帝丹朱当了三年帝王，被篡位后在南方各部族的拥戴下与舜展开了生死激战，兵败后自杀。他的陵寝就葬在我们曾经涉足过的柜山的英水之下。我在现实世界里曾进去过帝丹朱的水下陵寝。主墓里安葬的是一具无头的骸骨。所以帝丹朱是否是自杀是一桩历史疑案。然而后世把一个仅当政三年的帝王贬损得面目全非，是对历史的污辱。”
一丝涩笑从刺客的嘴角滑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种黑白混淆的游戏在历史上玩了无数次。比如秦二世十八岁即位，也同样才当了三年的皇帝就被迫自杀，两千多年来遭千夫所指。争夺政权历来是杀人不见血的残忍游戏，不到咽气那一刻，谁知道丧钟为谁而鸣呢？”她把烟盒扔给我，“倘若舜是篡位，那么庄周等人记载的帝尧被囚禁至死，才是最真实的历史。可笑一大批以儒雅自居的儒生，念经似的赞誉尧舜禅让，完全不介意还有羞耻二字。”
“如果禅让是一种虚情假意的把戏的话，那么在舜禅让天下给禹的这场把戏中，禹倒没有怎么处心积虑地掩饰所犯下的罪恶。”我把烟盒放入衣袋，揉了揉手，“关于对帝舜的颂扬，用至仁至孝归纳也不为过。可是帝舜统治时期，天下百姓在天灾人祸中颠沛流离却是不争的事实。其中关于大洪水的传说葬送了帝舜的政权，成就了禹的崛起。仅在治水这件事上，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传说。一种传说是禹的父亲鲧不忍天下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冒险偷了帝舜的一种名叫息壤的神奇泥土掩埋洪水，帝舜盛怒之下杀了鲧。另一种传说是洪水滔天，帝舜命鲧治水拯救天下苍生，鲧历经九年治水无功，被帝舜以失职之罪处死。无论鲧是怎么死的，帝舜在这两个流传甚广的传说中，扮演的都是暴君的角色。”
刺客沉吟片刻：“通过我们对羽山的勘查，鲧的死牵涉到一个庞大的部族的覆灭。何况鲧的身份已经论证过，她是女大巫。不是禹的父亲。”
这时，胡莉抱着一把遮阳伞从机舱中走出来，一路走到我们面前，瞅了瞅我和刺客，摆好支架撑起伞，摘下挂在胸前的一副宽边遮阳镜在手中摆弄着：“花酒先生午休了。我坐在大屏幕前看了大半天，也没看见你们俩有什么亲昵的举动。莫非浪漫这玩意儿不是随时随地都会有的。”她歪头看了看刺客，给刺客戴上了宽边遮阳镜，“掩饰了伤痕，你又具有天姿国色的魅力了。不过我在任何女人身边都不会成为陪衬。”她在我身边坐下，双肘靠着台阶伸直了脚，“现在我总算明白了，男人和女人侃侃而谈时不调情，玩弄暧昧时又不说话。”
“小狐狸，我和博士在谈正经事，没功夫听你调侃。”刺客把杯子递给我，扶了扶宽边太阳镜，“我早晚会躺在某个男人怀里叫床的，可是不会让你听见。”
胡莉翻了翻眼睛：“叫床有什么稀罕，高潮时把床摇跨了才真刺激。跟你这种习惯睡地铺的女人谈这方面真没意思。喜欢睡地铺的女人十有八九都是性冷淡。”她看了看我，“博士，对性冷淡的女人有特殊的好感，也许是你的失误。”
“也许。”我平淡地一笑，“但动不动就发情的女人很招人烦。”
胡莉看了看自己丰腴的身材，咧嘴笑了：“男人总是口是心非。嘴上嚷嚷让女人贞洁，其实没一个不喜欢袒胸露大腿的…你们一直板着脸讨论的不是这方面的话题吧？”
刺客揉了揉腰，面无表情：“刚才从帝尧谈到帝舜，继续梳理。” 我想了想：“帝舜被称为仁君几千年来大肆褒扬，主要是称颂他的孝廉。百善孝为先是鼓吹礼仪道德的发端。所以象舜这种忍受父亲的百般刁难、后母的百般虐待以及弟妹的百般羞辱仍恪守孝道，而丝毫不反抗的忠厚男人，被誉为圣贤。然而帝舜统治的时代，妖魔横行，河山破碎，饿殍千里。与他是仁君的称号极不相称。这位仁君除了忍辱负重的孝名，对江山社稷没有什么实际的功德传颂。若不是把禅让天下的桂冠再次戴在他头上，他必然也会象历史上如尘埃飞散的诸多帝王一样，被历史所遗弃，连名讳都不会为世人所知。但帝舜禅让天下给禹的故事，编得更离谱。”
胡莉眨了眨眼：“博士，当初帝舜任命鲧治理洪水，鲧用堵水的方法整治水患，九年也没有阻止得了洪水的灾害，使千千万万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鲧因无能被帝舜下令处死了。他的遗腹子文命长大成人后，因为德才兼备，又被帝舜再度任命治理大洪水。文命不计较杀父之仇，带领大众不负重望，历经艰辛用了十三年时间疏导了洪水，扫荡了妖魔鬼怪，平息了多起叛乱，平定了九州。由于文命治水的功绩卓著，帝舜欣然把帝位禅让给了他，尊号禹。这个故事讲的是帝舜和大禹王的仁德，怎么离谱了呢？而且禹治理洪水，我们狐狸一族的九尾白狐还降下了祥瑞，让禹娶了一个美貌非凡的老婆，生的儿子启成了夏朝的开国帝王…”
我瞅着胡莉眉飞色舞的样子：“说完了吗？”
胡莉舔了舔嘴唇：“…呃，反正怎么质疑都不能贬低狐狸的雍容华贵和绝世风姿。”
刺客启了启唇：“自恋的女人真无聊。”
胡莉坐直身子，白了刺客一眼，从托盘中取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