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姐，这已经是第五杯了。”变成一名留着短发，穿着衬衫，腋下佩着手枪的女保镖模样的胡莉站在吧台内，顺着吧台将酒杯推给康仪，翻了翻眼睛，“你说过只喝一杯压压惊的。”
康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轻巧地说：“没喝之前，谁都这么说。小妞，不要暗示我免费的酒容易喝醉。”
胡莉拭了拭遮住一只眼睛的头发：“别忘了你还处在生理期，不宜卖醉。”
“我受惊过度，例假提前结束了。不行吗？”康仪倾身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肩膀，“博士差点被砍了头。现在我本该和他躺在床上，用我似水的柔情，抚慰他受到伤害的心灵…”
胡莉咳了一声：“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真要调情的话，你就不能谈点真让人开心的事吗？”
“问题是我开心不起来。”康仪在吧台上滑动着酒杯，“你不知道，当你引导我们赶去救援，我在空中从隐形探测器里往下放软梯时是什么感受。我真怕成千上万跪伏在地上的猾裹突然识破了刺客冒充月神的骗局。亵渎神明历来是逆天大罪，会被剁成肉酱。”
胡莉取了一个酒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世上没有骗子，只有心甘情愿受骗的人…呃，这酒甜涩度正合适，来，再喝点。”她给我和康仪斟了酒，放下酒瓶，“骗个体很难骗，骗一大群人很好骗。这有个专业术语，叫群体诱惑。为什么三流的魔术师，哗众取宠的明星，装疯卖傻的综艺主持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政客能屡屡欺骗大众，就是这个道理。我们这次能脱险，主要是因为那些背上长着尖刺的怪兽，具备了人类的特征和意识，同样象人类一样在自作聪明的同时，满脑子都是迷信。迷信是最能令人丧失主观意志的玩意儿。从前几个女巫站在祭台上手舞足蹈地讲一通谁也听不懂的疯话，结果成千上万年人们都屈膝在一尊尊石雕泥塑木刻的鬼神胯下。当今几个科学家站在讲台上口沫飞溅地讲一通称为前沿科学的地外生命、黑洞理论、克隆技术和转基因工程，结果数以亿计以崇尚尖端科学自居的人，以为掌握了宇宙真理，开口闭口不是大肆吹嘘外星人的各种神奇，就是指望通过克隆技术能如鬼神般青春永驻，长生不老。最低限度也宁愿往身体里塞各种充填物，渴求通过整容和化妆，缔造不老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传奇。瞧，迷信在遥远的过去、虚假的现在和飘忽不定的未来，都无所不在。”她用手抱着头摇了摇，从枪套里掏出手枪摆在吧台上，“谁要是认为我说的是屁话，我就开枪蹦了谁。”
我和康仪有些发怵地看着她。
胡莉解开衬衫的两粒扣子，抿了一下嘴：“我们和那些猾裹遭遇的经历，以后会演变成什么样的传奇？在猾裹族群中世代流传下去的故事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月神为了检验我们的虔诚和忠顺，带着诸神从天而降。诸神用光和火惩罚了奸猾的恶狼，来到了我们中间。在月圆之夜，月神在浩浩月光下采天地灵气，赐给我们百年的平安和千年的幸福。还令追随的一只神狐飞上夜空，洒下保佑我们子孙万代丰衣足食的圣水…咳、咳，其实当时我吓尿了。接着讲，月神赐予我们祝福后，留下很多神奇的圣物，带着诸神和一只神猫攀着天空中垂下来的三道天梯，去了月亮之上。从此每当月圆之夜，狼就害怕得嚎叫，猫就兴奋得从西到东昼夜追逐月亮，有福气的人就能见到神狐显灵。”她做了一个手势，“想一下人世间长久流传的有关神仙柏高攀天梯上天和嫦娥奔月的神话，是不是和我编的这个故事很像呢？但真相在哪里？那些猾裹会虔诚地保存和小心翼翼地研究我们怕骗局败露来不及带走的衣物、装备和枪械…唉，我被剥了的内裤夜里会发七色光…它们会模仿我们梳妆打扮，竭力象神一样望着天空思考。我们乘蜂鸟隐形探测器逃跑的那一天以后会成为每一年隆重祭祀和庆祝的节日。至于祭祀的祭品是人头、狼头还是精心挑选的贞洁的少女，就不知道了。”
“小妞，”康仪脱下外套搭在膝盖上，“一个我曾经又爱又恨的男人对我说过，生活是一门欺骗的艺术，所以人生充满误会。人类的历史往往就是个人经历的缩影。”
胡莉转了转眸子：“能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很了不起。”
康仪瞥了我一眼：“可惜，凡是能称之为了不起的男人，在心目中永远不会把女人排在第一位。博士，是不是？”
我淡淡一笑：“对于人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悟和感慨，可光阴同样在指缝间分秒漏失。握紧拳头，拚命能捏住的，除却孤独，还是孤独。但是仍有一种东西可以追寻，那就是温暖。然而人自己无法温暖自己。要拥有温暖的人生，只有敞开胸怀，张开双臂去做想做的事，爱身边的每一人，无论对错。”我点燃一支香烟递给康仪，“不要用自己的恶，去交换和践踏别人的善。我认为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
康仪接过香烟抽了一口，侧身望着我：“难怪我习惯了依赖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总有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胡莉推过来一个烟灰缸：“这句话倒不算肉麻。”
这时，苏昙身着睡衣走出电梯，看了看液晶屏幕里显示出来的苍茫夜空，走到吧台前坐下：“小妞，先给我倒杯酒，在麻烦你弄点吃的。” 胡莉取杯子倒了一杯酒推给她：“晚饭时就没见你吃多少，饿着肚子肯定睡不着。”
苏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你不懂当母亲的心情，一天不见孩子，就象丢了魂似的。丹顶鹤号在我们前面还是后面？”
胡莉做了一个手势：“前面。刺客从不会甘落人后。苏女士，金灿灿跟着刺客去丹顶鹤号上玩，没什么可担忧的。”
苏昙幽幽叹了一口气：“不是担忧，只是觉得女儿不在身边，一下子冷清了。”
胡莉笑了：“金灿灿在你身边，你又觉得烦。吃牛奶煮麻花还是白酒煮汤圆…”
苏昙咧嘴一笑：“随便。”
康仪弹了弹烟灰：“小妞，给我和博士也来一份白酒煮汤圆，加两个鸡蛋。”
胡莉往隔间里走：“博士手背上的伤口刚拆线，不能吃糯米做的东西。你这种女人，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康仪挑了挑眉：“没常识怎么啦？有你当保姆不就行了。”
胡莉戏谑地竖了竖中指，走进隔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