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余端着酒杯来到冷锋和张昊山中间。
“锋弟!我相信小豪也是无心冒犯!不要为这一点小事,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
“也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跟小辈较什么劲?!”冷锋就势下坡。
“你老爸可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记得那时候......”冷锋慈爱地拍了拍高彦的肩,
思绪“穿越”到了四十多年前,那个特殊的年代......
一九六七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宁州市的一个院落里。
宁州的院落,当地人称“墙门”,是当时宁州市最具代表性的住宅。我说的这个老墙门跟一般的老墙门有所不同,一般的老墙门只有一圈围墙和一个墙门组成,是一个封闭的住宅;我说的这个墙门,是半封闭的。最前边是一个很大的墙门,厚重的木门虽然历经沧桑却依然坚固:四周是高大的围墙。推开厚重的木门,两边的墙上写着标语,我依稀记得左边写着八个朱红大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右边写着:毛主席万岁!走十几步,便可以看见一个很大的天井,天井旁边围着两层的平房,呈“几”字形;再往前走几步,有三个用围墙围着独立的院子,左边一个,右边两个,呈“品”字形,围墙比外边的稍矮,再过去,左边是一大片田地;右边是碎石铺成的小路,一直通往外边。
右边的一个院子,两个少年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约莫十八岁的光景,瘦削的身子;另一个年纪比较小,也就十四五岁,却长得人高马大,咋一看像一个大人。那个瘦小就是冷锋,另外一个就是张昊山。
“爸爸!妈妈!我跟小山去玩了!”冷锋对着二楼的窗户喊。
窗台上露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的叫冷承志,是一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现在是宁州市的市委常委。身边是他的妻子赵若南。
“去吧!”冷承志大手一挥。
“早点回来!”赵若男有点担忧。
“放心吧!伯母!有我呢!”张昊山冲着窗台摆摆手。
说完就拉着冷锋开始跑路、
“走吧!”冷承志搂着还在窗台张望的妻子。
“若南!我们睡吧!”冷承志深情地拥着妻子。
“小锋还没回来!”赵若男担忧道。
“这么大的孩子,你还担心什么?”冷承志不以为然。
“等孩子回来,我们就不方便了!”父亲吻着母亲的粉颈。
“切!恶不恶心啊!”母亲锤着父亲宽厚的胸膛。
......
在那个多事之秋,人们都早早地钻进被窝,不愿去招惹麻烦。整个院子显得格外宁静,宁静中带着萧杀!
一个黑影缓缓推开厚重的木门,尽管这样,木门还是发出“吱呀”的响声,打破了宁静的黑夜,却没人出来探望!黑影径直来到一间屋子面前,轻轻地拍了三下门。轻声而焦急地唤道:“承志大哥!开门!”
许久。门开了。冷承志疲惫地打着哈欠。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出叫门的是一个三十开外的汉子,浓眉大眼,一身工人装束,他就是张昊山的父亲——张德。
“张德老弟!快请屋里坐!”冷承志连忙把张德请进屋来。
张德看了一眼疲惫的承志。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
一进门,张德就一把抓住冷承志的手,焦急地说道:
“承志大哥!你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上面有人要对你动手!”
“笑话!我堂堂一个市委常委还怕那些人!”冷承志挥了挥手,轻蔑地说道。
“承志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德焦急而无奈地劝道。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绝不会躲起来!”冷承志坚定地说。
“你还是早点走吧!我怕到时会连累到你!”冷承志下起了逐客令。
“那你自己保重!”张德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第二天,冷承志像往常一样,骑着他那辆老旧的“凤凰”自行车去上班。来到市府大门口就感觉不对劲,门口的哨兵已由军人换成了戴着袖章的年轻人。而且年轻人看他的眼神也很不友好,好像他就是阶级敌人一样。好在他早有思想准备,他若无其事地来到自己办公室。办公室里一大帮五大三粗的男子早就候在那里了,张德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个大胖子居然还坐到他的位子上!
看到冷承志,大胖子打着官腔:“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吧!”
冷承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回答:“不知你们来这里有何公干?”
“听说你对革命有很大的不满!所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把话说说清楚!”大胖子翘着二郎腿。
“我现在要办公!没空跟你们去,等我有空一定登门拜访!”冷承志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这恐怕由不得你!是你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动手!”胖子凶相毕露!
“你们敢!”冷承志毫不示弱地对峙着!
这时,张德走上来,面无表情地拍拍他的肩:
“你也不要让我们太为难!”顺势推了他一把。
冷承志心中也很清楚,跟他们对峙一点用都没有,他的几个同事就是被他们强行带走的!
晚上,张德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一张小方桌权当是饭桌,张德坐在上首,张昊山和他母亲坐两边。饭菜相当简单,一碗咸菜肉丝,肉丝是少得可怜的几根;一碗炒螺丝,螺丝在江南水乡是最平常的家常菜,在河埠头没在水里的台阶随手就能抓一把;一碗丝瓜汤,丝瓜是和邻居们一起种在院子的一角。
张德喝了一小口烧酒,对妻子说:“慧芳!承志大哥被他们带走了!大嫂娘俩以后的生活就成问题了,所以我们以后尽力接济他们一下吧!当然我去是不太方便,他们也知道我们平时里关系不错,对我很是防备;再说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太方便,所以只有你代表我去才比较合适。”
慧芳叹了一口气:“这是什么世道啊!”
“就算承志大哥不出事,我们也要帮他们的!”慧芳诚恳的说。
“小山!你以后多跟你冷锋哥哥玩玩,多陪陪他!不要跟别人一起欺负你冷锋哥哥!”张德对张昊山说。
“我怎么可能欺负冷锋哥哥!谁敢欺负他,我就......”张昊山晃了晃握紧的拳头。
因为父辈的关系,张昊山和冷锋也成了铁杆哥们。相对于张昊山来说,十八岁的冷锋就长得瘦弱多了。所以平日里总是张昊山保护着冷锋这个大哥。
冷承志家,冷锋的母亲见丈夫迟迟未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心不在焉的扒了几口饭,就在客厅等丈夫归来,为了消磨时光,就拿来几件衣服来缝缝补补。冷锋吃完晚饭就躲在自己的房间,偷偷从床底下拿出一本《牛虻》来读。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轻声而焦急的敲门声。
冷锋的母亲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慧芳和张昊山,冷锋的母亲心中有一丝失落。
“慧芳!快进屋坐一会吧!”冷锋的母亲强颜欢笑。
“伯母!冷锋哥哥在吗?”张昊山问冷锋的母亲。
“他在楼上,你去找他吧!”
楼上,冷锋正在自己的房间聚精会神地看书。
“咚咚咚!”门外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冷锋警觉地问道:“谁呀?”
同时把书塞到枕头底下。
“是我!冷锋哥哥!”门外张昊山回答道。同时轻轻推开房门。
“是你呀,小山!”冷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是不是又在看书?”张昊山做了一个鬼脸。
冷锋笑笑,没有回答。
“冷锋哥哥!陪我出去走走!”张昊山拉起冷锋的手。
冷锋知道又该做“功课”了。
“妈!我跟小山出去一下!”冷锋跟母亲打声招呼,就跟着张昊山出去了。
楼下,慧芳正和冷锋的母亲说着话。
“若南大嫂!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可要挺住啊!”慧芳开门见山。
“说吧!”若南强作镇静!心中已经猜到八九分!
“承志大哥被他们带走了!”若南身子震了一下。
虽然心中早有防备,不过事情真的来了,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大嫂!没事吧!”慧芳关切地问。
“没事!我早已想到了!“若南凄然地笑笑。
“想哭,你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来的!”慧芳真切地劝道。
“真没事!有张德兄弟在那边,他应该不会吃多少苦头吧!”若南坚强地说。
“这个你倒可以放心,我老公会尽力的!”慧芳拍拍胸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