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桥镇是川中一大古镇,依山傍河一条街,从这头到那头不足一公里,密密匝匝全是青砖瓦房和砖混结构小矮层楼房。平常只有街道居民各忙各的事清静得很,但一到二五八逢场天,整条街面就热闹非凡,背背篼的挑箩篼的熙来攘往和各种买卖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融汇一起,将许多要从这里路过的各种大小车辆堵在了场镇的两头。
陈子明在吉祥茶馆已经和他的准岳父坐在了一起。
李丽接到父亲李木匠的电话就穿过那条上百年的水巷来到吉祥茶馆靠河边的后院,第一眼看见那个与父亲和张媒婆坐在一起的陈子明土不拉几的,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做派,心里就凉了半截。刚想转身走,就被父亲叫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桌前。
还不叫张阿姨。李丽就红着脸叫了声张阿姨。
此刻的张媒婆也是第一次见到李丽,觉得着实是太漂亮了,她能否看上陈子明这个大学生还真不好说。于是就乐呵呵地说小丽,好漂亮喔,你老爸还真是歪竹子生正笋子哩,生出这么个天生丽质的女儿。
陈子明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李丽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心慌慌的只在她那黑色风衣紧束突兀的胸脯上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让座,然后提起茶壶倒水。
张媒婆说小丽你坐,我来介绍一下。指着陈子明说,他就是我们金桥镇出名的大学生陈子明,现在在成都一家中外合资的石油公司工作。
李丽低着头坐在茶椅上不吭声,秀丽的长发已掩住了她的大半边脸。
张媒婆又将目光转向李木匠,既然人都看到了,你们俩爷子究竟是个啥意见,也表个态。张媒婆有些急不可耐了。
李木匠嗑着瓜子,不紧不慢地说,啥意见啊,嘿嘿,我们当老的做不了主哈。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要看他们有没有缘分。一边拿眼睛瞅他女子。
张媒婆嘿嘿笑笑,说,也是也是,现今又不是包办婚姻。就将目光转向李丽,走,我们到河边说几句话。猫腰一伸手就牵起李丽往河边走。
这条河叫马溪河,对于李丽来说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她的初中三年与陈子明当年一样,也是每天要到学校蒸一顿饭,并且每天要到这河边来淘米洗红苕,饭后还要来洗饭盒。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五年前一模一样,那棵一抱粗的皂角树上的老鸦窝都还不声不响地镶在茂密的枝桠间。所不同的是河里的水不在是清澈见底汩汩流淌的样子了,而是只有巴掌深,被鸭子搅得腥臭难闻。张媒婆没有顾及到李丽此刻的心境,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小丽,你觉得子明怎么样?小丽摇了摇头回答说,不行。
我的傻女子,人家是正宗的名牌大学生啊?张媒婆故作非常不解,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再作决定?
张姨,说起来我与他还是同一个班主任老师,只不过他比我高八九个级。上课时老师时常拿他给我们树榜样,说他如何刻苦好学,成绩如何优异,考上了大学如何的了不起----可他三十二了还找不到女朋友?比我大整整十岁,根本就没有那种感觉。
啥是感觉,像我像你妈这样的农村老太婆一点都不懂。我们都巴望不得自己的儿女能干点,日子过得巴适点。你真要是嫁给这个陈子明,最起码脱离了山沟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脱离了在外打工,一天忙到黑,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只有千二八百,除了房租生活费也剩不了几个,紧张忙碌不说还得受人的狗气;你要真嫁给了这个陈子明,要想在成都买房就在成都买,要想离娘家人近在遂州城住就在遂州城里买房,到时候张姨心闲了想到遂州城里耍两天,也有个落脚之处嘛。
李丽低着头沉寂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张姨,你跟我妈说的都一样,很有道理,可我这心里就是别扭,真要是和这个陈子明在一起还不知道怎么活哩。
张媒婆盯着李丽看了好一会儿问道,看来这事就没商量了——当然婚姻是个人的大事勉强不得,你不同意就算了。但是,我不是给你吹牛,像陈子明这条件,找不找得到你这么漂亮的我不敢说,但找个比你还能干的,我还是敢肯定的。
李丽没等张媒婆说完,转身就走了。
张媒婆来到茶馆门口,李木匠走出来小声问道,小丽是啥态度?
张媒婆摇了摇头,她不同意也不要勉强,我马上通知罗家弯村长那个妹崽过来。
李木匠一脸的尴尬,说也要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坐在茶桌边的陈子明就疾步朝水巷子奔去。
张媒婆回到座位上对陈子明说,别急,一会儿罗家湾村长和他的二妹崽就到。
陈子明一脸的沮丧,说,谢谢你,张姨。
不一会儿,一个比李木匠还年轻点的老头带着一个女子从前门进来突地站在了茶桌前。张媒婆一个劲地喊,坐,坐,坐。陈子明只在这个女子的脸上扫了一眼,紧挨鼻子的那颗黑痣就像一粒没揩干净的鼻屎,看去很是恶心。坚持坐了几分钟,陈子明就借口走出来,给张媒婆发了条短信:张姨,此女太……那个了!谢谢好意。发了短信就漫无目的逛起街来。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张媒婆就打电话过来说:罗家两爷子我已打发走了。你快过来,我又给你联系了一个。
陈子明犹豫了一下,就转身走进水巷,忐忑不安回到了刚才的茶桌。张媒婆说:你个****的,像条泥鳅转眼就遛了,转眼又回来了。陈子明手摸着脑壳笑了笑,这个妹崽该不会也那么丑吧。张媒婆说,漂亮的我担心你娃奈不何。
说话间,一高一矮两个衣着相当前卫的女子从河边走了进来。张媒婆说右边胖点的那个。
脸上涂了一层极厚的粉脂,年龄大约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间,上穿粉红色毛衣,滚圆的颈脖和深陷的****白得非常耀眼,下边黑色超短皮裙和长腿马靴将肉色弹力绒裤掩饰得性感非常,令陈子明恨不得将目光穿透到里面去。待二人近前侧身坐下的瞬间,陈子明才发现她穿的是条黑皮短裤,只不过在裆前横加了块布。
张媒婆介绍说:刘文英,从广州回来的;陈子明,新桥镇唯一的一位大学生,从成都回来的。
刘文英没有乡下妹崽的腼腆与羞涩,很大方地回应说:我很早就认得他,我上小学四年级,看见过他上台领奖---好像是初中化学全校第一名。
张媒婆问陈子明,有没有这回事。陈子明说有,我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参加了初中三年级的化学竞赛。
张媒婆的脸上一下子就堆满了笑,看来子明比文英只大个五六岁,还是很般配的。这么说,子明你先表个态。陈子明说,妹妹这么漂亮,我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刘文英说:我不在乎一个人的外表,只看他是否有才干。
张媒婆一口接过来说:只有两人加深了解才晓得对方是不是真有才干。按照子明父母的意思,如果文英你没啥意见,就要求你今天上家去。
刘文英说:我爸和妈今天去看外婆了,要明天才回来。
可是,子明等不及,她后天就要回成都。张媒婆催促说,要不你先去看看,回头再征求你父母的意见。
可是,当他们刚穿过水巷就在当面街就碰上了陈子明的父母。张媒婆指着刘文英问要不要得时,陈昌福两口子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将张媒婆拉到一边小声说,就是讨不到,也不能要这种人。陈子明解释说,你们这是少见多怪,在成都满城的妹崽都是这副打扮。陈昌福一下子提高了嗓门,要不得就是要不得,讨个傻子也不能讨她妈只“鸡”。
张媒婆赶紧制止道,陈麻子你不要那么大声好不好,是好人是坏人,不能单凭穿着打扮,你先观察观察了解了解再下结论嘛。陈昌福说也行,但我们先不打发钱和东西。
可是,等他们转过身来,刘文英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