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百草衰长,却见有一队人马行至蜀中,个个顶着范阳笠,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明眼人便知是朝廷锦衣卫。这锦衣卫大明开国便已有之,后来又出了东西两厂与之争权夺利。原本厂卫之间该是互为牵制、水火不容,但到了天启朝出了个权阉魏忠贤大权在握,连锦衣卫也甘为其爪牙。而这一队锦衣卫却正是魏忠贤亲派入川执行重任的人马,领头的便是东厂卫士总教头慕容冲。
“大哥,我们此番入川抓捕那岳鸣柯却不知是福是祸?”一名锦衣校尉放慢马速,冲前面那人喊道。
“福!自然是福!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也谋不到的好差事如今让我们撞上了,只要擒了姓岳的那小子,到时候魏公公面前我们可算是一步登天了!”那慕容冲咧嘴笑道。
那锦衣卫口中的岳鸣柯乃是江湖上第一等的用剑好手,另有一个身份乃是辽东经略熊廷弼麾的参赞。那魏忠贤派手下追捕于他却是因为他怀揣着一本书,名为“辽东传”,乃是是了解敌情,专门对付满洲的一本书。此书正是那熊廷弼所著。
却说那熊廷弼数年前无端被卷入红丸案中,无奈辞官归隐。不久前,朝廷重新启用熊廷弼任辽东经略使,但实权旁落,部下不听指挥而轻敌冒进,导致全军覆没。魏忠贤借机便杀死了熊廷弼,如此一来这“辽东传”便成了孤本,天下人俱对此虎视眈眈。魏忠贤受了关外鞑子的重利,欲要毁了此书,故派遣锦衣卫千里追捕那岳鸣柯。
姑且不谈众锦衣卫如何追捕那岳鸣柯,且说此时明月寨中,练霓裳集结了一众女兵正准备出寨干上一笔营生。沈落远远地站在场外,望着数不清的莺莺燕燕,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
“沈落!站那么远干嘛?”铁珊瑚无意中看见了沈落,笑嘻嘻道。
沈落尴尬地挠了挠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正当这时,一个女兵领来了一个附近的乡农。问明来由,却知是这广元县上一年失收,这一年又值青黄不接之际,饥民们迫于无奈,便啸聚四郊,准备入城抢粮。但又怕城中官兵打杀,就派人和玉罗刹互通声气,玉罗刹闻言二话不说便答允帮助他们。沈落在台下看着满脸豪气干云的练霓裳却是有些失神。
待乡民走后,练霓裳连忙派女兵头目乔装人城打探消息。不多时,那女头目便回来了,那头目说完了正事之后,又道:“今天路上可热闹呢,有人说是道士迎亲。”
练霓裳道:“胡说,那有道士迎亲的道理。”那女头目道:“我何尝不知道道士不能迎亲,不过看起来却真像迎亲的样子,怪不得老乡那么说。”练霓裳笑问道:“是怎么个模样呀?”
那女头目道:“听居民说,今天有一对对的道士乘马西走,大约每隔半个时辰便是一对。我只瞧见一对,可神气哩,身披大红道袍,神色凛然,就像做法事一骰。居民说,起头那一对,还捧着一个红包袱,高举过头。就像迎亲时,男家先遣人捧拜帖到女家一样。每一对马的毛色也是相同。就差没有吹鼓手,要不然更像迎亲了。”
一旁的沈落闻言若有所思,心道:莫不是那卓一航要被迎回武当了?却说三年前那武当掌门紫阳道长逝世,遗命卓一航为继任掌门,正遇上卓一航父亲逝世,他便回家守丧,约定三年后继任武当掌门之位。
练霓裳眼珠一转,猛然想起此事,道:“嗯,时光真快,是三年了!”却说她年前入京巧遇卓一航便已是暗生情愫,如今分别三年,自然甚是牵肠挂肚。
女头目莫名所以,铁珊瑚在旁问道:“姐姐,你无端端感喟什么?”
练霓裳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那女头目搭讪笑道:“寨主你说像不像迎亲?啊,听居民说,除了道士,也还有俗人呢。但道士多是老头,俗人则全是壮汉,一对对精神赳赳,同样披着红衣。有孩子逗他们说话,他们连眉毛也不笑一下。”
练霓裳笑道:“这不是道士迎亲,是武当派接他们的掌门来了。武当派最重这套仪节,以前他们到珊瑚妹妹家中寻掌门人时,也是一对对的来呢。”
铁珊瑚道:“嗯,那么卓一航又要到武当山受罪了。他那几个师叔真讨厌,尤其是白石道人。姐姐,他们迎亲,我们抢亲。”
练霓裳“啐”道:“胡说。”铁珊瑚道:“你不是说过吗?你喜欢谁就要掳谁,为什么现在又怕羞了?”沈落在旁轻笑了声,却也不搭话。
铁珊瑚转向沈落,开口道:“沈落,你说该不该去抢!”沈落扯着嗓子吼道:“自然,只要寨主一声令下,管他几个卓一航分分钟抢来了事!”
练霓裳恶狠狠地瞪了眼沈落,又转向铁珊瑚道:“哼,你这小妮子好坏。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吗?卓一航和岳呜珂乃是至交好友,你不过是想从卓一航口中知道岳呜珂的消息罢了。”铁珊瑚心事给她说中,涨红了脸作状打她。
练霓裳笑道:“不过咱们就是要抢亲,也得等上一等,新郎现在还未迎来呢!”铁珊瑚手指在脸上一刮,道:“厚脸皮!”练霓裳笑着把目光转向沈落,开口道:“你和我们一起吗?”看那眼神中却是满含期待。
沈落楞了会儿,满脸不屑道:“你去抢亲与与我何干!”练霓裳失落地看了沈落一眼,突然勃然大怒道:“不去便不去,反正你去了也是添乱。”
哪知下一刻沈落突然咧嘴一笑,古怪道:“我去,谁说我不去的,我还想见见我们未来的压寨夫人呢!”众人闻之,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练霓裳恨恨地剜了他一眼,随即又展颜一笑。
却说数日前武当派迎接掌门的队伍已经从西回来,到了广元。卓一航本来不想做武当掌门,可是三年之期已满,无可再推。黄叶道人派了红云道人和白石道人率十二名大弟子来接,卓一航无可奈何,只好在师叔同门催促之下登程,取道四川,入湖北,回武当山。
今日武当派众人便到了广元,只见城中刁斗森严,兵士巡还街头,气氛萧索。问起来才知是“饥民闹事”?卓一航心中叹道:“外有寇患,内有流亡。这大明江山是不稳了。”武当派在各地都有弟子。广元城内有一座清虚观便是武当派的人主持,白石道人等进城之后,清虚观的主持便把他们接到观内。
卓一航并不知道练霓裳就在附近山头落草,这一晚月暗星微,是山城春夜的阴沉天气,卓一航辗转反侧,中夜未眠。忽听得窗外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卓一航以为是白石道人,推开窗门,一个黑衣汉子倏然跳了进来,衣裳破裂,面有血污,在微弱的菜油灯下,显得十分可怕,卓一航吃了一惊,那人道:“卓兄禁声。”卓一航瞧清楚了!这人竟然是岳呜珂。
卓一航小声问道:“你怎么啦?”岳呜珂一口把油灯吹灭。隔室的白石道人问道:“一航,你还未睡吗?”岳呜珂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自己,又摆了摆手,示意卓一航不要说是他到来。卓一航道:“睡啦,我起来喝杯茶。师叔,你老人家也安歇吧。”说完之后,把口贴在岳鸣珂耳根说道:“我这师叔真讨厌!”和岳鸣珂蹑手蹑脚,脱了鞋子,躺到床上,两人共一个枕头,贴着耳边说话。
岳鸣柯把熊廷弼的死讯以及自己身怀“辽东传”而惨被追杀至此的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引的卓一航唏嘘不已。接着卓一航又关切道:“你武功卓绝,怎么会受伤了?”
岳鸣珂道:“熊经略枉死之后,魏忠贤派人拿我。我灰心已极,想逃往天山。昨日途中,和慕容冲他们遭遇,激战半日,我打死了四个锦衣卫士,侥幸逃了出来。可是慕容冲那也真厉害,紧追不舍,我逃到广元,他们也追到广元,我趁着天黑,绕了几个圈子,这才逃到这里。嗯,你的师叔是接你回去掌门么?”卓一航道:“他们铺张其事,闹得遐迩皆知,我真不好意思。”
岳鸣珂又把怀中的“辽东传”转交给了卓一航,希望由他保管,卓一航刚接过书塞进怀里,忽听得外面似有声响,卓一航竖耳纽听,只见一个弟子喊道“白石师叔,外面有客人找你!”紧接着,便听得白石道人的脚步声已出到外面,岳呜珂道:“我走了吧!只恐来的乃是追兵。”卓一航道:“咱们有难同当。若是追兵,你更不应孤身逃出。”
且说白石道人开了观门,只见慕容冲领着数十锦衣卫站在门外,旁边另有一人,乃是黑道高手“阴风毒砂掌”金独异,此人年青时投入西北武学异人公孙一阳门下,后勾引师妹并带其私奔。在师妹的帮助下武功大进,便开始为非作歹。在西域广收门徒,行为甚是乖谬。人称“金老怪”。数次与人结仇,但多次得其妻子红花鬼母解围,后金独异为了荣华富贵投靠朝廷,此次便是魏忠贤派他前来襄助慕容冲。
白石道人大吃一惊。慕容冲笑道:“幸会,幸会。石道长我们又见面了!听人说你们道观之中藏有钦犯,你想自身清白,请把钦犯交给我们。”
白石道人诧道:“什么钦犯?”慕容冲道:“就是岳呜珂那个小子。”白石怒道:“我岂会庇护那个小子?”慕容冲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我们也不必人观内动手了,你把他缚出来吧!”
白石道:“我整晚都在观中,未曾外出,他来了我岂有不知之理?这道观中都是我武当派的弟子,那有什么岳鸣珂在内!”金独异道:“白石道人,不是我小觑你,有本事高的夜行人来,不见得你就知道。岳鸣珂和你们所接的掌门人正是至交好友,这谁不知道?”白石道人心高气傲,那禁得他这一激,涨红了面,气呼呼的道:“好,你们进来搜,若搜不出来,你得给我叩三个响头!”
下一刻,把观门大开,慕容冲等一涌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