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半趴在窗棱上,泼墨一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垂落进被褥里。她仰着脸望着窗外,光洁的额头饱满,脸蛋水灵灵的,气质温婉如白莲,若水上善。
美中不足的是,左脸颊有一小块鸡蛋大小的伤疤。
她这一觉醒来,看院子里那树梨花都快掉光了。
郑婆婆嘱咐她,即便是风寒入肺,身子虚,也不能总不透风,会闷出毛病来,总归是对腹中胎儿不好的。
随后,她房里紧挨着窗户的位置莫名奇妙多了一张上等檀香木做的床榻。
郑婆婆是刚来的,待她极好。听说原先照看的丫鬟姑姑都被调到别的院子去了。
她拥着被褥,半躺半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那深深庭院里的满地落花,发呆。
长廊的丫鬟经过她面前,纷纷福身,诺诺地道:“宋娘子。”
她怔了一怔,半晌,才微微有些迟疑地点头。
丫鬟们轻轻垂着头走了。
府里的人最近行色匆匆的。
房间那头郑姑姑挎着送饭的篮子,推开房门:“宋娘子?”
宋氏回过头,慌忙扶着肚子下榻:“郑姑姑,您又给我送饭来了,麻烦您了。”
“宋娘子哪里的话,折煞老奴了,应该的,应该的,”郑姑姑一边往桌子摆菜,一边笑道:“府里新来了一位账房先生,姓吴。他呀,虽然脸上有几道旧疤,长得凶神恶煞的,人却是极好的,他这个月给咱们院子拨了好多月钱,老奴都给你放桌上了啊。”
“月钱?”宋氏慢慢扶着肚子坐下:“怎么这么多?吴账房莫不是给错了,这怕是给别的院子里的。”
往月她的月钱连给温郎买一双鞋底料子都不够,如今这满满一口袋的白银,让她很是吃惊。
“快别这么说,宋娘子啊,你呀,如今肚子里怀的可是个金宝贝,今非昔比啊。”
“我……,”宋氏垂眼摸上自己的肚子,低声一叹。哪里什么金宝贝,这只是温郎和自己的孩子。她抬头,从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其余的都顺势放到郑姑姑手里:“如今我倒是用不了多少银子,剩下的都交给姑姑吧。”
“这……这可使不得,宋娘子。”郑姑姑忙将银子包推了回去。
宋氏摇了摇头,固执地把银子直接放进她怀里:“如今有着身孕也不方便,其余的事还得多麻烦姑姑照料。”
“这……哎,这怎么是好……,”郑姑姑面露难色,推脱不掉,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自是千恩万谢:“宋娘子且放宽心,老奴定当尽心尽力服侍您,让小少爷顺顺利利地生出来。哎哟,菜都快凉了,宋娘子快趁热吃吧。”
桌上端端摆着豆面饽饽,炒珍珠鸡,奶汁鱼片,海参当归炖乳鸽,香味儿四溢。郑姑姑送来这样丰盛的饭菜,已经连续好几日了。
宋氏夹了一口豆面饽饽,还是没什么胃口,她放下筷子,隐隐不安道:“郑姑姑,为何我昨夜里隐隐约约,总听到哭泣声。”
“哭声?这好端端的,哪里会有什么哭声呢。宋娘子,你呀,安心养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吃点,你看你身子都弱成什么样了。”
确实是她孕吐得厉害,对吃食越发没胃口。郑姑确实说得在理,即便是吃不下,也得吃。宋氏望着桌上的菜,伸出瘦弱的手拿起箸又夹了两口,刚刚咽到喉咙口,胸腔一股恶心之意直涌上头顶。
宋氏连忙丢下筷子,用手捂住嘴。她微拧眉,硬生生将食物强吞了下去。
“哎。怎得吐得这般厉害。”郑姑瞧着甚是怜悯:“身子还是得养,不能这样胡乱敷衍。前些日子薄樱苑出了些事,卿少爷今晨还吩咐着,说宋娘子你的院子原本就偏僻,如今还靠着薄樱苑,让下人们准备准备,给你迁一处环境好的大院子,听闻方才那些小丫头已经搬着新被褥开始收拾了。哎呀,宋娘子,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出事?她这几日浑浑噩噩的,没听人提起过,宋氏抬头问:“薄樱苑出了什么事?”
“哎呀,你看我这嘴……,”郑姑慌忙闭嘴。薄樱苑里关着两位温府夫人,听闻里面没日没夜的吵闹,守院子的下人们都不得安宁。说起来,也是温府的丑事,家丑不能外扬。温府上下都知道,卿少爷下了死令,不能说出去,虽说这宋娘子不是外人,但好歹怀着身孕呢,总不能同她讲她屋里的火是白姨夫人故意放的想烧死她,来刺激她吧。
宋氏看郑姑面露难色,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吃饭食:“郑姑姑不方便说,也就罢了。这几日都没见着少卿,想必他是忙于事务,脱不开身。只是我如今确实是孕吐得厉害,劳烦郑姑出府帮我买一些酸枣蜜饯回来,让我吃些缓解一下。”
这丫头也是通情达理。郑姑乐呵呵地应下来:“好好。我这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