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回到了家门前,敲着门,紧张地等着开门的声音。
可是,没有。好久,都没有人开门。她使劲地按着门铃,却得不到回应。
泪水又流了下来,蹲下来,紧紧的抱着自己,罗浩,罗浩,你去哪里了,你出去找我了,对不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的。
对不起。
或许是因为走了一个下午,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太过疲惫,也哭得累了,蹲在门前,就不支的睡了过去。
男子回到家门前,就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子,蹲靠在门前,紧抱着双臂,闭着的眼,还不停的渗透出泪水,在灯光的反射下,透着晶白的光。
一瞬间,找不到她的怒气,一下子全都都消失不见了。
心开始猛烈地剌痛,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就这般蹲在这里,满脸泪痕,却只能自己抱着自己,得不到安慰与疼惜。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自己放由她一个人在外面飘荡,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回家。
她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有没有迷路。迷路的时候,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熟悉的人,没有熟悉的声音,身上好像也没有钱。
她是怎么回来的,问过多少人,又不知不觉中面临了多少危险。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C城的治安和C城人的冷漠。
他轻轻地走过去,把女子打横抱起,进屋,把她放在床上。拿过她紧握在手心里没有电的手机。
他拉好被子,抚摸着女子没有温度的脸,握着她依旧冰冷的手,一滴泪水滑落,滴在了女子的胸前,他轻轻的呢喃,"小冉,小冉,小冉,小冉,对不起。"
"小冉,你一定很冷,对不对,小冉,你一定很疼,对不对。小冉,你也一定很累了,对不对。不然,我一抱你,你就会醒来的,你向来浅眠的,你同事半夜起来上厕所每次都能把你吵醒的。小冉,你今天,走了很多路对不对,你的脚指都起泡了。小冉,你肯定没有吃晚饭,对不对,还是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他不停的说着,轻轻的叫着小冉,小冉,一遍又一遍,看着这个女子这般,他的心也颤抖着,他不知道,他是因为心疼她,还是因为内疚。
他只知道,现在看着这个女子安静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心不再恐慌。
现在,他只想,就这般,拉着女子的手,喊着她的名字,希望能把她冰凉的手捂热,也希望能让她的或自己的心,不再那么疼。
沉沉睡去的女子没有声音,她也听不到男子这些温馨的话语。
沉睡中,她梦见,她梦见,这个男子狠心的丢下了她,狠心的转身而去,没有任何的留恋,任由她在后面,怎么哭,怎么喊,都换不来他的回头,直到他消失在她世界的尽头。
她无助地蹲下来,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是她所熟悉,看着路人冰冷的目光,她好害怕,好害怕。她想那个男子回来,把她搂在怀里,吻一吻她的额头,轻轻的哄一哄她,说,小冉不怕,小冉不怕,罗浩这里,罗浩在这里。
她不敢动,不敢走,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同时她又在期盼,期盼男子会回来找她,在他回来的时候,一眼就可以看到,她还在这里等他。
深秋的十一月的夜风,真的很凉,她努力地拉着自己不太保暖的衣服,却挡不住见缝就钻的风,她紧紧的抱着自己,希望可以给自己一点温暖,却还是不停的颤抖,她感觉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的被吞噬,感觉血液在血管里慢慢凝固,她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无力。
最终再也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却仍然在不忘用已不再清晰的颤抖的声线,一遍遍地唤着,罗浩,罗浩…
而守着她的男子听着她在梦里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心也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拧着,难以忍受的疼。
现在的她,也一定很痛吧。
他梦到了什么,是不是梦到他对她狠心的说着话,狠心的伤害她,狠心地离她而去。
半夜里,女子发起了高烧。
她感觉嗓子里燃起了一把火,腾腾地燃着熊熊的火光。
她感觉好口渴,想挣扎着寻找水源,却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掉进了水里,不会游泳的她苦苦挣扎,却抓不到一棵救命稻草,她想喊救命,却发现早已失去了声音。
她在水里,不停的扑腾着,扑腾着不让自己沉下去,绝望的瞬间,她突然抓到一只手臂,她惊喜万份,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的抓住。
睡在她旁边的男子感觉有人在狠狠的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意识地想甩开那只让人不耐烦的小手。抬起手臂的瞬间,猛然意识到,女子躺在自己身边,从昨天睡过去一直都未醒过的女子。
他慢慢拉下女子的手重新放在被子里,下意识地去摸她的脸,想看看,是不是已经恢复温暖。入手心,一片滚烫,男子被吓了一跳,猛地缩回,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下床迅速的开灯,又返回床边,手抚过女子的额头,烫得吓人,伸手入她怀里,满是潮湿的汗水,渗透了衣服。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用力的摇着依然沉睡的女子,"小冉,小冉,你醒醒,小冉,小冉,醒醒。"
却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莫名的,一阵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她不会出事吧。她被自己这般念头吓了一身冷汗。
可是依然沉睡的女子,不会给他任何的回应。
男子慌乱的穿好衣服,也顾不上去想要带什么东西,抱起女子,随便抓了一件外套盖入怀里,就向楼下的诊所奔去。
看着诊所明亮的灯光,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盘起前所未有的感激,感激他们24小时应诊。
把女子放在诊所的床上,白色的床单衬着她红彤彤的脸伴着白炽灯洒下的光,竟然折射出一丝诡异,好似一滴染在白布的血,刺眼的红,却会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变暗,最后变成黑褐色。
男子的心咯噔了一下,颤动着手指,把温度计放进女子的腋窝,坐在她的身边,一寸一寸的,像以前女子抚他那般,抚过她的眉,她紧闭的眼,小巧精致的鼻,因脱水略有干裂的唇。
可现在,这个从不拒绝她的女子,却在拒绝着他,任由他怎么叫着小冉,呢喃着小冉,她都像生了很大的气一般,对他不理不踩。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示意他拿出女子腋窝里的体温计。他把手轻伸进去,拿出那根泛着白色的玻璃棒,递了过去。
医生接过后看了两眼,又递回给男子,"你看,竟然都超过了四十一度。你是怎么弄的,要是再这么烧下去……"
"你女朋友吧,跟她同床共枕,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赶快挂点滴吧,尽快让烧退下去。"
口气里,满是责备,"先去办了手续,然后到再过来找我,我去拿一些酒精给你,先试着擦她的额头,可能会让她好受一点。"
男子突然感觉自己拿着那支体温计有点烫手,手止不住的抖了两下,把它放在眼前,看着里面那一条黑色的水银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耳边又回响起刚才医生说过的话,"怎么现在才发现,要是再这么烧下去……"
要是他没有发现,要是他没有醒来。
他不敢再想下去,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停地沁着汗水。
他飞快地去交了钱,去医生那里拿了酒精和医用棉,不停着擦拭着女子的额头,面部,掌心。
脑袋里不停的回闪着跟她有关的所有一切,网络里的初识,相识,电话里的温存,视频里的可爱表情,灿烂的笑容,相片里瘦高的身材,修长的腿,着不同衣服就有不同感觉的气质。在他身边的乖顺,在他身边的小心翼翼,在他身边因他而流的泪水,在他身边被他挑剔的伤害,在他身边被嫌弃的种种。
想着,想着,眼角就开始湿润。
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罗浩,你混蛋,你混蛋。
你明明知道,这个女子是那么的单纯美好,你还在鸡蛋里挑骨头,挑剔着她,嫌弃着她。
你明明知道,这个女子是多么的痴心长情,你竟然这般伤她,对她说那么狠心的话。
你明明知道,这个女子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渴求着你的温暖,你却还放任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你明明知道,这个女子满眼里心里装的都是你,你还要硬生生的把他推到你的心门之外,不让她再进来。
……
可是,再多再多的明明知道,却再也换不回女子快乐完好的心了吧。
心疼与愧疚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不停的擦着酒精,不停的呢喃着,小冉,小冉。
他还记得,当初问她,为什么要叫莫小冉。
他记得她笑了,笑得灿烂明媚,说,因为简单啊,简单又美好。我讨厌一切复杂的东西,我不会讨好别人,不会猜测人心,不会去算计别人,更不会玩成人的感情游戏。虽然我也是成年人,但我不喜欢成人残缺的世界。我希望,我的世界浅显单纯。
他还记得,看到她这样的回答,他QQ里发着拥抱亲吻的魔法表情,说,小冉,小冉,你真好,这么善良,这么单纯,小冉,俺好喜欢你了,好喜欢了,抱抱,亲亲。
他一直对她强调着说,说,作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善良,温柔。
可是为什么,这个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开始嫌弃她不懂人情事故。
扪心自问,她真的不好么,不温柔么,不体贴么,不漂亮么,真的不如以前的那个她么。
她还这么小,这么年轻,自己又怎么可以要求他像自己一样去现实的生活,在成人的世界里算计。
她不懂的,可以教,她不明白的,可以让她明白,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自己选择了伤害。
人真的是很贪心的动物,一样东西,在没有得到的时候,痛苦,因为得不到。得到的时候,还在痛苦,因为得到了,却感觉不过如此。而在将要失去的时候,还是在痛苦,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件东西好像已经在他的心中占了一席之地,突然要失去的时候,心头却满是不舍。
或许从未想过,当他觉得这件东西不过如此的时候,是否只是外物遮挡了它的光华,像是蚌里的珍珠,只看到那难看的壳的时候,就选择了放弃。然后在看到别人从蚌壳里得到光彩炫目的珠宝时,只能后悔不己。
护士配好了药水,他看着她眼都不眨一下的把那长长的针头扎进女子的手背,他的心猛地揪起,仿似扎在了他的心上一般。看着回流进输液馆里的暗红的血,随着护士放开的手又回流进她的身体,他禁不住地想,血液如此循环不息,能否淡化他刻在她心头的伤,呼吸新鲜的氧,能否让她再重新变回那个活蹦乱跳小冉。
床上昏睡的女子梦到自己又回到了被男子遗弃的那条街,她一直等一直等,等不到男子回来,她顺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寻过去,可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她一直走,一直走,却走进了一座冰城,那里的空气里萦绕着白濛濛的水汽,气温仿佛一下子降了十几度,刺骨的风扑面而来,像一只残忍的手,撕扯着她的细嫩的脸庞,又似一张网,她被紧紧的困在里面,跑不掉,逃不开,只能眼挣挣地看着那冰冷的丝线勒进皮肤里。
随着丝线网得越来越密,她再也没有了力气,倒在地上,不停的颤抖,用仅存的意识不停的呼唤,罗浩,罗浩,我好冷,好冷,你在哪里。罗浩,罗浩,冷,我好冷……
守在床边的男子听在耳里,极快地用被子把她紧紧抱起,又觉得不够暖,自己坐在床上,把被子连人一起搂在了怀里。
把他放在她的肩窝里,在她耳边呼着热气,"小冉,小冉,不怕,罗浩在这里,罗浩抱着小冉,小冉不冷哈。"
说着说着,泪水就忍不住地掉了下来,却还是不停在她耳边低喃着,小冉不冷哈,罗浩抱着小冉。
她来了这么久,自己好像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抱过她。网络里他说,等小冉来了,俺要天天抱着你,搂着你,一刻也不与你分开。
可是,却在这样的时候,她才得到了他这般的柔情的对待。
如何才能不伤,如何才能不痛,如何才能再给他轻松愉悦的笑脸,自己还嫌她总是在哭泣,如何不哭泣……
自嘲地冷笑着,如何才能不哭泣,换成是他,他能忍得了满腔的悲伤???
女子的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三大瓶水吊下去,已恢复了正常体温。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紧紧的抱着自己,全身上下粘糊糊的,衣服潮湿地贴在身上,异常难受。
想挣扎,却发现没有丝毫的力气,嗓子也干得厉害,从喉咙深处溢出断断续续的干哑的声音,"水,罗浩,罗浩,水……"
浅浅睡去的男子感觉到怀里轻微的动作,挣开眼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子,干裂的唇蠕动着,干涩的声线磨出暗哑的长短不一的浅音。
他把女子放好,迅速地下床打了一杯温水,用手臂圈高她的颈子,放到唇边。
触碰到温湿液体的女子如贪婪的小兽,饥渴的大口大口地饮着,直至杯子见底,她才停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心中疑惑,自己这是怎么了,虚脱了一般,全身上下使不出半丝的力气。
艰难的挣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放大的面孔,又闭了下去。停顿了三秒,又猛地挣开,放大的面孔还在眼前,她想抬起手去抚摸那张脸,却发现抬不起。
"罗浩,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怎么了,感觉好累。"
听着女子清晰的声音,看着她已渐清明的眼神,男子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又摸了摸她温热的额头,"小冉,你醒了,没事哈,小冉没事,只是小冉发烧了,睡了好久。"
"打了针,烧已经退了,小冉已经没事了哈。"
"饿不饿,我去帮你买粥,买你喜欢吃的小笼包。"
女子摇了摇头,在床上扭动了几下,"罗浩,我不饿,就是觉得身上好难受,湿漉漉的。"
男子坐下来,拉起她的手放在手心,"小冉发烧出了好多汗,等下我问下医生,看可不可以回家了,回家了给小冉洗热水澡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