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见细长的手指划过紫砂杯面,嘴角带着得体的弧度,“哦?是么,芽儿是个心地单纯的姑娘,你若不告诉她,她怕是永远也会不知道。”
谢东忽的冷笑了一下,脸上也带了几分不屑的神色,“芽儿是我见过的心最干净的人,这世上有太多的腌臜污秽,我只希望她能一直保持现在的这份单纯和乐观。”
“哦?”沈初见放下手,交叠在掌心,“在这样的世道,你有何能力,可以保护她的这份赤子之心?”
谢东面色严肃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我会尽我所能去守护她的!”
沈初见打量了他一眼,依旧十分浅淡地开口问道:“靠什么?你们谢家?还是,三少叶远乾?”谢东眼神变了变,语气也有些僵硬起来,“这与你无关!”
沈初见嘴角下抿,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现在根本守护不了她,你自己心里清楚,告诉我,她在哪里?”谢东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她的眼神太过锐利直接,盯得他心里居然有一丝丝的发慌,他稳定了心绪重新开口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初见素手拍在紫檀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我不管你对芽儿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你若是要利用她来为一些人的阴谋诡计铺路,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谢东面色仓促地红了一下,梗着脖子辩驳道:“我没有!我对她是真心的。”
“那最好,现在,请把芽儿交出来。”
“我不会告诉你的!芽儿她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你!”谢东明显激动了起来,温文尔雅的外表也染上了难以压抑的冲动之色。
沈初见了然的样子传递到谢东眼里,他又不由得一阵懊恼,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中了她的激将法,他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初见坐着未动,“你以为你在帮她?”她似有若无的嘲讽语气激的谢东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明白,芽儿的身世,想必你也早就调查清楚了吧,既然你知道,那么你父亲也不会不知道吧,你若说你是真心为芽儿好的,我或许会相信,可是,你们谢家和三少休戚相关,你的父亲,叶远乾,难道会放过这次绝好的机会么?到时候即使你不愿意,他们会利用芽儿去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
果不其然,谢东的神色松动了些许,他还是犟着嘴说:“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我会保护她的!倒是你,一面和叶远臻关系从密,一面又假心假意地救了芽儿,还让她对你感恩戴德,你才是居心不良!”
沈初见哽了一下,心底里最薄弱的地方被人戳中,难免有些难受,“不管我是不是居心不良,我曾答应了别人要照顾她,我必定要说到做到,你自己羽翼尚未丰满,就想要庇护芽儿,到时候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对你,对芽儿,都没有一点好处,你以为你父亲为什么会纵容你和一个土匪的女儿谈恋爱?他不过是想靠你接近芽儿,然后将她的仇恨勾起,等把她磨成了一柄锋利的刀,最后再为己所用,杀人用的刀,用完了之后是什么下场,你不会不明白,想清楚一点,芽儿她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你要是想保护她,就别把她推入不复之地。”她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弱的很,说完这一大串话,连着喘了好几下。
谢东愣了一瞬,摇了摇头才摈弃自己头脑中认同的部分,“叶远臻害死了芽儿一家,一命偿一命,这是道理!”他固执地说。
沈初见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他,也会是三少叶远乾,曲玡山的匪患是叶大帅的心头病,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眠,就算是芽儿,到时候若是暴露了真实的身份,也少不了被牵连,位高权重之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以为到时候三少用完了之后还会放过她么?所以,只有交给我,我会护她平安。”她眼神真挚地看向谢东,她看出了他眼里的犹豫,继续柔声开口道:“你若是为了她好,就告诉我她在哪里?”
谢东挣扎了半天,还是懊恼地垂下了头,“我得先去问问她,她若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好。”沈初见道。
小颜在车中看着沈初见出来,急忙下来打开车门,沈初见有些疲惫地坐进车里,然后就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她才说:“找人去跟着那谢家的少爷,几下他去过哪里,回来仔细告诉我。”
小颜现在也算是沈初见跟前的最近的人了,而且也是个清透灵巧的人儿,沈初见交代了几句,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到了家门口,小颜轻声唤道:“小姐,到了。”靠在椅背上安眠的人却没有反应,小颜又试着叫了几声,这才着急了,用手一试她额头上的温度,有些发烫,小颜不敢多做停留,赶忙下车去叫人来。
沈初见迷迷糊糊之间睁开眼睛,屋子里围了一圈人,丫鬟婆子在地下来回出入,娘亲的温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初见,醒来了,该吃药了。”她睁大眼睛,意识逐渐清晰起来,“我怎么了?”
大夫人从小颜手中接过来药碗,说道:“你才刚醒来就往外跑,也不顾自己的身子了,你方才又发烧了,大夫嘱咐了,这回必须要静养,现在先把药喝了。”她吹了吹勺中的汤药,沈初见眼前忽的一热,这一幕,隔了多少年?她似乎都忘了娘亲手掌的温度。
“愣着做什么,快起来喝药。”大夫人对着她温柔地笑,沈初见居然会觉得有些恍惚,这样温暖的笑容,她又有多久没有见过了呢,不是那个整日呆在佛堂里面冰冷的、触摸不到的人,而是有说有笑的,会在她生病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娘亲。
小颜从一旁扶起沈初见身后的靠枕,她就势坐了起来,大夫人将勺子递在她嘴边,沈初见乖乖地张嘴喝了,明明是很苦的药,她却喝出了丝丝甜意。
众人被屏退出去之后,大夫人放下只剩下药渣的碗,沈初见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大夫人缓缓开口道:“初见,是娘对不起你……”
沈初见怔了一下,才摇摇头,“没有。”
“易阳那孩子,如今可好?”大夫人看着与她几乎相同的一双眼睛,一时间情绪万千。
“应该,还好吧。”沈初见嘴里残留的药味在舌尖弥漫着,久久不肯散去,有些发麻。
大夫人轻叹了口气,“要不是我……”
“都过去了。”沈初见打断了她的话。
“那,叶远臻呢?”明明预想到会被提起的这三个字,还是让她心里有些颤抖,好像是怀揣了一个粉红色的气泡,每每念及这三个字,都会引起不受控制的悸动,心里那种情愫都会慢慢上升。
大夫人见她未语先红了脸,心里也就明白了,便道:“初见,你现在还小,可能还不懂什么是爱,你还未经过人情世事的冷暖坎坷,抱着一厢单纯的情意去相信、去等候,可是相爱容易,相守却难,你要明白,你要的是一时的爱情,还是长久的守候?”
沈初见定定地看着她,“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大夫人眼中满是怜爱,“孩子,这条路可能会很辛苦,你要有心里准备。”
“我知道。”初见对于爱情的坚定和她的如出一辙,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心酸,佛说,既种因,则得果,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一定要记得自己的初心,初心不该,方得始终。”大夫人娓娓说道。
沈初见总觉得这话好似包含着许多她现在还看不明白的东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最后只能作罢,先答应了下来,“知道了。”
她的烧到了第二日便退了,李季过来时,她正在喝药,又苦又涩的汤药入口,沈初见不由得眯紧了眼睛,小颜拿了一小碟蜜饯子过来,她赶忙含了一枚入口,才同李季说起话来。
李季将这几日处理的情况禀报了一遍,条理清楚、井井有序,李季是个有能力的人,而且又年轻,沈初见向着日后若是多加磨练,倒是一个可用之材。
“损失算出来了么?”沈初见问。
李季报了一个数字,她饶是做了心里准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手心也逐渐冰凉起来,见她苦着一张脸,李季也跟着叹息,这偌大的沈氏织造,两辈人的心血,算是毁了大半。
沈初见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道,“工厂遇难者的赔偿处理的怎么样了?”
“已经全部处理妥当了,按照您的吩咐,一切赔偿都是最大化,基本上已经都稳住了,软硬兼施,家属没有再来闹事的,媒体方面也跟打过招呼了,现在就等着抓到凶手,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请大小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