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然委屈地看着他,“我怎么下作了?”她就是受故人接济有什么不对?要是这也是下作他又为何娶她进门?那岂不是更有辱斯文!
“我都看见了!”他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近,“你去见了红姨,要是你没做什么,她凭什么给你钱?”他指着地上的钱袋,视如秽物。
万安然只觉得遭遇了极大羞辱,也拔高了音量。“我是去见她了,可她就是见我生活艰苦好心帮个忙而已,我平日不离家,今日更是出来不到一个时辰,你作何怀疑我?”她说着说着就有了泪光。她的过去在他与她之间像一道致命的伤疤。一旦揭开,那痛不可忍受……
洛书城面对她的控诉一时间有些支吾,“真是她帮忙?”
万安然垂首点了点头,神色黯然。洛书城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想她原本也锦衣玉食,为了他落得如今模样,不禁愧疚起来。“然儿,对不起我……”
万安然宽容一笑,“无妨,我都懂。”说着去拾那些散落的字画。洛书城想要弥补些什么,忙扶起她,争着说:“我来我来。”迅速将字画重新卷好摆放整齐,又将那一袋银子塞进柜子里。
自此之后倒也是琴瑟和鸣,比翼双栖,万安然与洛书城每日形影不离,奏曲赋诗,倒也安然恬雅。她一如江南烟雨一般温婉,出身红尘却知礼明知,亦曾多次劝他以孝道为重,去和爹爹低个头。洛书城每每只一句话:“爹不会容你,而我不会离开你。”她只道是郎君痴情,久而也就不再相劝。只是每日在他读书时然一缕安神香,置一杯清茶。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洛书城亦真心待她,执笔却为伊人画眉。直到马头墙外的桃花都抽出了两枝,喜鹊的叫声也日渐明了。她以为,这样就是幸福了。
转眼大比之年已至,便纵数月分离,她心中亦有祈念,亲自为心爱之人打点行装,悄悄将绣有“马到成功”的锦帕塞进他的衣襟。
“城,此去数月,切切照顾好自己。”她温柔的说。
白频洲上,满地的白花在风中荡漾,酿成花浪。洛书城背着包袱柔情的看着她,满是不舍。万安然帮他理了理白袍,她要笑着看他走,不要成为牵绊,可是一再的克制,泪水却更加汹涌地滑过脸颊。洛书城慌了,忙掏出帕子为她拭泪:“等我回来,待我金榜高中,许你一世荣华。”洛书城温情地望着她,撩起她被风吹起的鬓发。万安然咬紧双唇,郑重的说:“我等你。”
他站在船头凝望着白花丛中的她,风卷起漫天花瓣,她一身素白衣服,翩然起舞,柔美如绽放的花中之王,灵动如花中藏着的精灵,一舞惊艳,只为他一人。
那素白身影与那日凤栖霞中锦绣堂前艳冠群伦的身影逐渐重合,他眼中一片温暖。
船消失在万安然的眼里,一舞罢,她猛地向前跑去,到了水边,掂起脚,想要看看那个影子,却只剩滔滔江水滚滚东流。
洛书城亦看见江边伊人翘首送别,他看着她的影子渐渐的淡了远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回应身旁试子们的寒暄。
万安然默默地蹲下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喃喃一句:“我等你。”她每日在练他教她写的,他的名字。她用他用过的毛笔,桌子;看他看过的书籍,感受着房间里,处处有他的影子,他倚过的窗,他躺过的床,他坐过的椅子,他点过的烛台,他为她写的诗,偶尔有几封他的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平日的身影更加清晰地出现。
直到这一天,石乡里的老人告诉她,今日是正式科举的日子。她欢喜,又有些紧张。随着临近的婆子去庙里,镀金菩萨面容慈祥,传闻这菩萨保石乡风调雨顺,最为灵验。菩萨高大慈祥的金身庄严的立在烟雾缭绕中,万安然进了香,虔诚的拜了三拜,愿他金榜题名。
京都。金榜旁围满了众人,洛书城难掩一脸喜色赶回客栈,提笔书信一封,他要告诉她他高中探花。信写了一半儿,小二给他送了一封信。
寥寥几句:恭贺公子高中探花,请到尚书府一叙。
当朝李尚书!洛书城不敢怠慢立即前去。案上,墨迹未干。
他去了尚书府,李尚书告诉他,他有一女,想许他为妻。是留下高官厚禄,还是离去黯然还乡,在他选择。
他回了客栈,清冷的月光下,皱眉沉思,往日一幅幅画面清晰如昨,满载她的喜怒哀乐。
他说许她一世荣华,可是若是不应,十年苦读就付之一炬,所有努力变成镜花水月。他不想,可是她……
清冷的月色稍有些凉,“然儿,对不起……”他提笔,将那未完的信写完,称他高中探花,朝中有事安排,回去需些时日,叫她不要着急。
他应下了亲事。那一日京都,今年探花洛书城迎娶尚书小姐李婉。十里红妆绕京,宾客满堂。他官封洛阳太守!拥得娇妻入怀,传为一段美谈。
长歌当哭,为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为生命中最深的爱恋,终散做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