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极端的痛苦尽糅于那笙声之中,串度抑扬、一字一刻,听者寻人针芥,心血为枯。带月孤气肃之氛围,人皆骇然!
笙声如诉,写一道忧伤如梦,于繁华靡丽中,惊艳了岁月,迷离了时光。带着冷,带着刺,带着遥望深山的渴望,却依旧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犹自挣扎向前。
那种纵使被伤得脏腑俱碎,却依旧宽宏朗然的气魄,让人心惊!
湖风起,卷了桥上柳树枝叶翻飞,也捎带了林中落地桃花片片如歌。少女遥望桥边,却目若远山、眸若黛,恍然入梦。
这是盛世的韶华如梦,亦或是乱世的靡丽悲歌?
不知何时,腰上的一支澄澈明亮如碧玉的玉箫,已入手中,横放唇前。
由此,开启了迦斯王宫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音律神话——
笙箫合奏,方才略带悲戚的笙音,意外因凛然强势杀入的箫音,而变得分外惊疑。
痛彻淋漓的忧伤又如何?笙声如诉,岂敌箫音如剑?
箫音绵延四彻,声出如丝,裂石穿空,无边巍峨凌厉尽现眼前。海之拍岸惊风,风之切肉侵骨,雪之寒肤冻体。揽一切风霜雪雨,送千古沧桑入耳。
本自寒霜侵体,没有柔情蜜意,偏来雪上加霜?
是谁?是谁?是谁不怜天涯断肠,也罢,却仍以风刀严相逼?
长空广遥,九天无极。那笙声哀诉,遽然由悲愤清肃转至坚硬恢弘。好似血肉被点点敲碎、筋骨被重新熔铸。
那泣诉笙声,再无悲鸣之哀恸悲戚,而是迅速转至央央煌煌之天地浩荡。一种从容磊落的风貌,自云雾缭绕中,出云见月,焕然一新。
天与湖与树,上下一白,人鸟声绝,唯笙箫鸣凤,奏尽人间乐!
今朝王宫,琼花翠树,贵宾如云。
于池塘观柳的火烈云君臣,忙于招待宾客的迦斯众臣,以及数不尽的侍者宫女……但凡宫中人,无不闻此时笙箫合奏!
这笙箫相遇,本该相和相契,辗转成歌。可今日笙箫,却偏偏刀剑相逢、相缠相杀?
闻声者,纷纷举头望天,仿若那烂漫如华锦的无极九天中,忽落一道惊雷,电闪雷鸣先飞下一条恶面蛟龙。不过片刻,后面一条也迅速从云雾中奔出,后面追上来,予对方一刀惊魂。遂而便是双方的相互厮杀,拼却两败俱伤也定要将对方撕裂的死无全尸。
双方杀气,何等剧烈?双方气势,何等相持?双方实力,又是何等惊人的势均力敌?
众人只觉天地昏暗,一片萧肃。四下无云,风寂寂树断花飞;石剥剥土烂雪塌。空中鸟雀命将休,倒跌入树林深处;水底鱼龙麟角脱,直钻入泥土窖中。恶狠狠,雄赳赳,雷吼风呼,杀气遮天金光闪。
双龙竞宝未肯歇?两虎争餐胆魂惊?
将弄笔挥毫奏成冰刃相较,将山水共鸣奏成风云际会,将一派繁华盛景,奏成血雨腥风……
眼看笙箫互杀,纠缠至死,依旧难分胜负时,却偏偏于无生处显生机——笙箫竟然同时各退一步,予对方一处生穴余地,还己身一片廓然青宇!
谁也没想到,方才相杀笙箫,竟于瞬间呈现出一片朗日青天。
几番兵戈相向,最后居然相融相合、相生相依?
九霄风入境,徘徊月正华;
笙箫若鸾音,万物本多姿。
此时云翳散尽,天净云空,一轮皓月照千秋,眸中再现烂漫星河、明辉千里,寒芒亮如昼!
笙歌散尽,箫声隐没,留下的,唯有醉人的静寂!
音消半响,惊叹声这才迟迟响起——
“好绝的笙箫,何人所奏?”
宫中一片官宦名流集结之苑,不知谁嘶声喊出一声惊叹,由此引发人声沸腾。
谈笑惊叹也好、众人来寻也好,这个清晨,注定不平静。
倒是七谋士中颇通音律的曲劲歌,望着远处那高高插入青冥的坠星殿,眸中隐现惊异茫然。
王宫一处院落,竹林深深,绿意浅浅,隐现公子如玉。
他一身白袍如雪,体弱白纸孱弱,如晨光摇曳下的清风翠竹,却偏偏再难经起任何风浪的侵袭。竹下的他,为一侍者搀扶,缓缓慢行。当耳边同样闻听那合奏笙箫,终是不可避免的脚下一顿。随即便目光如渺空,怔怔的望着远方——
“墨染,何处笙箫?”
侍者身材矫健,搀扶他时,看着毫不吃力。此时听着孱弱公子问话,望着远处片刻,随即抿了嘴道:“仿佛……是大王王殿那边传来!”
公子恍若一震,回头望着墨染,终是露出那披泻了一头墨发下的苍白容颜——面如白雪,唇比花娇;眉梢勾出清癯形象,丰茂秀出隽爽之姿。天骨秀颖,风致似渺空坠月;冰涓玉润,孤冷若仙云堕影。只是看着毕竟太过羸弱,那种经不起任何摧残蹂躏的感觉,却是越发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