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有谣言四散,道玉王一为女子,二为反骨;且为妖姬之女,出身不明,血统不正,实不配为玉王也!”
清都王宫,在玉王晟音回归之后,真得算是风平浪静。即便是那宫中上上下下都好奇不已的美姬妹姒,也一直被锁在魅影宫中,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直到有朝一日,一个不知从何处传出的劲爆消息,被突然爆出,简直闪瞎了玉国朝野上下的眼。
兰临风这才回来没几日,居然传出如此谣言。质疑什么不好,居然质疑东方第一人的兰公临风,即如今的玉王晟音,王室血统的纯正性?
当这个消息传到兰临风耳边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身翠绿的仿佛将翡翠雕琢在身上的华裳王袍,坐在自己的重华寝殿的亭苑中教承苏弹琴。本来兰临风听了只当没听,继续充耳不闻的给承苏讲解着一首较高难度的曲子的技巧,谁知跟前的承苏却抬头望向坐旁边指教他弹法的兰临风,圆圆的眼睛亮亮的望着人:“师父,你为何要在大殿上当众承认自己的身世呢?”
兰临风波光流转,朝着承苏莞尔一笑:“你说呢?”
承苏自然摇摇头不解,兰临风遂拂动了下翠绿长袖,将手中白玉扇腾地展开,披泻着脑后勺长长墨发,头戴紫金王冠,伸展着高高的长颈,像一个绿孔雀一样扬眉摆手道:“好好儿练你的琴,这世间无数纷扰,你就只当它不存在!”
“哼!”承苏却不依,绽若明光的眸子懊恼的望着她,蹙着秀眉似微微蕴怒:“它本就存在,如何能让它不存在?师父总拿我当小孩儿。”
兰临风噗嗤一笑立起身道:“你本就是小孩,如何能让你不是小孩?别学你师父我,在小孩的年龄装大人,这辈子也别想有当小孩的时候了!”
这话明明是笑着说的,承苏却莫名的听出些黯然。看着前方穿着青绿色王袍、带着紫金王冠的女子,他俯首望着自己的琴,忽然十根小指头开始抚起琴弦,开始重新拨动……
当婉转的琴音穿过整个重华殿宇,当湛蓝的苍穹飘来一朵朵悠闲的云朵,当微风的双指轻轻抚弄过清减的脸颊,身披青若翡翠的王袍的她终于知道,又一场硬仗正在等待她继续举起武器去战斗!
或许,自她出生便注定成为反骨的那一刻,自她注定成为天生反骨却不甘埋葬生命的那一刻,自她不甘被埋葬生命而将乾坤万物踩在脚下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了她的一生都将活在这样的征程了!
这样忙碌的、没有止境的、永远战斗的征程里。
玉国参政殿。
“主公乃我玉国公主,天下皆知,竟然还被人怀疑到血统问题。简直是一派胡言!”
杨昭一声宛如野兽般嘶吼的咆哮,将那禀报的将士吓得颤颤巍巍回道:“杨元帅,不关属下的事啊!外面现在都在传,说是大王在帝都皇宫金銮殿上亲口承认的,如今从帝都带回来的妹姒公主,便是大王的生母……”
杨昭一听,简直恨不得拿这煞风景的将士狠狠的出口恶气,却被殿上王座上的兰临风拦住:“杨昭,让他下去吧!”
兰临风摆了摆手叫那将士退下,杨昭依旧有些愤愤道:“主公,定是对我玉国有企图的贼子背后使坏。大王可将此事交于微臣,微臣定要查明真相……”
“主公刚准备对邕国邕兵,便忽然传来此等之事。想来定与邕、嵇二国脱不了干系。不如让杨元帅查明背后事实……”秋寄雪也出列提议道。
欧少均也不甘落后的扯着尖锐的嗓音出列道:“主公,这背后之人用心险恶,一旦牵扯出来,绝不能轻饶。”
“……”
空荡荡的殿上,充斥着无数臣子的愤怒与不平,而唯有那端坐王座身穿翠色王袍、头戴紫金王冠的女王,听着殿下底下的无数愤愤不平,却保持着亘古不变的缄默与沉静。那不论平时还是传说中都张狂强势的作风,此时却化作了与天空草原融为一体的大气平和!
群臣见此纷纷相顾却许久无言,有惊震,也有不可思议。那曾在玉国参政殿上信口对倒别国使臣的五岁稚龄公主,自展现众人眼前的那刻,留给众人的便唯有自信桀骜的风采。何曾有过这般和气?若是以前,恐怕早二话不说直接砍人了,现在居然还没生气?稀奇!
终是摄于兰临风平时淫威,在这场诘问国主血统问题的朝会上,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上前。最后终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尉孙务大着胆子出来,道:“启禀大王,老臣闻言,大王曾于帝都金銮殿上亲口承认自己为妹姒之女,为此还当场怒撕大将,踩死假天子。甚至那妖姬也当场承认曾生下陛下抛入大江当中。而如今,更是将妹姒公主重新带回我玉国。老臣敢问,此事究竟是……”
“老太尉这是何意?难不成连你都怀疑大王血统不纯、继位不正?”兰临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得殿外忽然传来冷冷一声,众臣回头望去,却见有一雍容华裳的女人,身后无数太监宫女尾随,正矜持端庄的朝着殿内走来。
众臣纷纷拱手作揖:“微臣拜见太后娘娘。”
封太后身姿挺俊,款款走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凌厉之势,转眼即到殿下。
兰临风虽为国主女王,但毕竟眼前的乃是长辈太后,名义上的嫡母。故她见得封太后走过来,便从王座上站起走下殿来,朝着太后行了个王族礼仪:“儿臣见过母后。”
封太后竟猛地一把抓住兰临风的手,声音含泣、满脸担忧道:“我儿,苦了你了!也不知外面是哪个杀千刀的,竟然背后如此中伤于你。大王定要查清楚这其中龌龊,绝不能放过那些居心叵测的宵小之徒!”
兰临风用手轻轻地拍打了下她似有些冰冷的双手,似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心,不过区区小事尔!”
众臣见此面面相觑,都打定了主意不准备说话。但终究有那按耐不住的,却见旁边出来一个官员,面黑眼大,一脸肃然道:“太后娘娘,所谓无风不起浪。若不是大王当日于金銮殿上亲口承认为妹姬之女,还因那大将仪加辱没妹姬,而活撕了他。便不会今日落人口实,无端兴起这无妄之……”
“大胆!”封太后一声叱喝,美目怒瞪着那朝臣,满脸不忿:“于中允,哀家素以为你乃我玉国肱骨,可没想到,就因一些不知从何而传出的谣言,偏要质疑大王的血统吗?”
殿下刚走下来的女王,金色王冠,灼灼其华;九色冕旒,额前飘荡。但那惊天容颜,却依旧以纱相遮。即便如此,她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却总是在封太后带着愤意的说话之际,每每看向她。每一次眸光投向之时,都是幽深渺茫,喜怒莫测。
于中允被太后呵斥,竟没半点退避,还继续再接再厉道:“太后娘娘息怒,微臣绝不敢轻易去信那无稽之言。只是如今谣言满天飞,而大王又曾经亲口承认自己……”
“你胡说?何来亲口承认?也不过外国贼子扰乱朝臣,毁我大王声誉罢了。”兰临风死忠派一臣子随即也出来反驳起来。
“可现在整个天下都传遍了,这又该怎么说?”
“……”
满殿大臣吵成一团,有死忠兰临风到底的聂云卿和杨昭等一派,有居心叵测、派系不明的一派;更有只是平心而论的耿直派……兰临风一直游历江湖,将朝野全都交给杨昭等属下管理,自己却从未出手整顿的优缺点,显露无疑。
其实,关于九国朝拜,帝都一行,虽然假天子一事,使天下汗颜。旦兰临风当场狠辣的手段却依旧让群雄震慑,因此,随之而来的褒贬不一,更是层出不穷。但最令世人匪夷所思、议论纷纷的,莫过于她与妹姒母女关系一事。
以前皆以为兰临风本是冷宫中猝死安贵妃所生的众臣们,心底何尝不充满着不解?
若大王不是安贵妃所生,而是与传说中极为相似的妹姒所生,那大王岂不成了先王与妹姒公主**之恋的产物?纵使真是王室血脉,可这兄妹**的出生,也实在是……堂堂玉国之王,岂能担得这么一个出生,来使世人瞻仰膜拜?
所有朝臣心里斟酌,却惧于兰临风淫威,实不敢当面相问。只能在此乱哄哄吵成一团。正在这时,一个看似耿直的官员路隼,面无惧色,于吵嚷声中排众而出:“敢问大王,您当日在金銮殿上所言,可得当真?”
顿时,满殿无声,落地无音。群臣一脸惊奇地望着路隼,这老家伙果然有胆!居然敢问出他们都想问却不敢问之问题。
杨昭利目一扫路隼,放射出千万锋芒,愤怒像回旋的箭一样掷地有声:“大王乃安贵妃所生,众所皆知。怎么可能是妖姬之女呢?当日金銮殿上,大王不过是为杀昏君使出的权宜之计罢了。路侍郎难不成,也要以此来质疑大王的血统吗?”
这音,武功高强的武将说出来,其气势也比常人硬了三分。然在杨昭的咄咄逼人下,路隼则没理会杨昭,而是直视前面的兰临风,坦然无惧道:“臣斗胆,愿吾王以实言告知,杨元帅所言,可否属实?”
空荡大殿,鸦雀无声;殿下无数双眼睛,像无数双在黑暗中透着幽光的星子,全都齐齐投向大殿前方那唯一头戴紫金王冠、身穿翠色王袍的高贵女王!
当真只是为杀昏君的权宜之计?若真如此,为何传说她跟妹姒长相极像呢?
所有人都对眼前虽为女儿之身的王者,心悦诚服;但任何一个对玉国忠心耿耿的臣子,却无法容忍那王座上的血统,有着一丝一毫的不净!
高坐王座之上的王者,可以是女子,也可以是反骨,但怎能不是高贵的王族血统?
这虽是路隼问出的,但此时所有朝臣的沉默,却无不是对那王座上的王者,无声的质问!
聂云卿与杨昭等心腹之臣,此时却只能旁观沉默,因为,这是只属于兰临风一个人的战场。而他们,也隐约的信任,那个令他们追随的人,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