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上枪那天起,阮就知道他开始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
阮当然怕死,过两天他才十三岁,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个死去,每次与死亡的近矩离接触都让阮产生无比的内心震撼,看着死去无比留恋与恐惧的眼神,只会让阮拼命想活下去。
他记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逃亡,自从加入这个缅北人民解放阵线以来,就是不断的北撤,不断向丛林深处撤。
“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到达缅北解放军的地盘,我们就可以进行新的革命。”阵线政委不断的挥着他仅有的一条胳膊站在雨中大声的为大家鼓着劲。
二百多人的队伍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这不到五十人,还有大半伤病号。
阮没有想过逃跑,跑了也不知上哪儿去,和他一起的还有一起参加解放阵线的黎和英。
三个半大孩子拼命的跟着队伍在丛林里穿行着。
在这丛林里掉队就意味着死亡,他们人虽小却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救了他们,山洪的暴发将后面的追兵挡在山谷那边。
他们有幸在山洪下来的瞬间跑过山谷。
翻过几座山后,阵线政委下令宿营,瓢泼大雨使得整个丛林变成一片泽国。
队伍好不容易在一个半山坡高地找了一片西南桦林,没有动手搭宿营的窝棚,就这象泼水似的雨,没有油布和帐篷,就凭一些树枝树叶是绝对挡不住雨水的。
大家三三两两的找到树干底下稍微略干的地方和衣在雨中一会就睡了过去。
阮、黎和英头顶着阮拼命也没有扔下的半张油布,三个躲在一棵巨大的水冬瓜树下,天将入秋的雨虽是热带但在山区里仍将三人冻得瑟瑟发抖。
阮没睡,他抱着那枝越来越重的五六式望着眼前的天地相接的水幕,眼中闪现与他年龄并不相符的沉静。
他在想怎样才能让三个人活着出去。
在逃跑北撤的过程中,队伍仅有的两个重武器——一挺班用轻机枪和四零火箭筒早已被人扔得不知去向。
政委怎么咆哮也没有用,在逃兵眼里如何最快逃离追兵才是最主要的。
阮却没有,进入人民解放阵线后,除了给他发了一件过膝的破军装外,什么也没给他。
是他自己从一个肚子被豁开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的绝望伤兵手中拽过这条枪的。一路上他不仅没有丢掉它,反而和黎、英两个人想尽办法收集子弹。
逃到这他们三个已经收集六个弹匣的弹药,除了阮手里两个弹匣,黎和英每个人腰上各插了两个弹匣。
黎在路上居然还捡到一支五四式手枪。
黎说了,等出了丛林这枪就归阮。
冲过去,那面就是邦佰曼,大家就有活路。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将近油尽灯枯的身驱里又升起些许力量。
留下来也是死,只是迟一天两天的事,落在他们手里只会死得更惨,冲过去至少还有一线生的希望。
希望总是给人已无穷的力量。
两百米的丛林空地,两百米的生死线,谁都知道这里是禅邦军队的最后防线。
一个重兵防守的死亡之线。
没有人喊,没有人作声,一群人忽然一下向前奔去。
剩下来的没有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忽高忽低,蛇形前行,但在密集的枪弹下一切枉然。
这个时候只能交给命,交给上帝。
阮、黎和英没有任何技巧的拼命向前冲过去,没有人理会啾啾耳边飞过的子弹,没有人理会一个个倒下的战友。
钻进林子,趴在地上,三个人脸色苍白,不得不接受队伍只剩下他们三个的现实。
外面就是或仰或躺,或少腿少胳膊的战友,阮看了一眼拉上黎和英跌跌撞撞的走入另一片丛林。
雨后的丛林泛出耀眼的光茫,透过林间落下的阳光不一会便将缕缕军装晒得干透。
黎曾经和通信兵一块来过一次缅北解放军的秘营,山里孩子的本能让他依稀根据淡淡记忆,领着阮和英摸索着往山里钻去。
宽大的阔叶林无声无息的将三个半大小孩淹没的没有一丝踪影。
翻过三道弯,站在山脊上却仍没有见到秘营一点痕迹。
“你记没记住?走这么久也没找到?”英有点埋怨道。
“就在这附近,当时冲过那空地走了三道梁在一个山窝子里有好大一片帐篷。”黎有点肯定的说道。
三个人已经来来回回在附近转了好半天,按理说要是有这么大一个军队在,伪装得再好也应露出蛛丝马迹呀。
三个人却什么也没看到。
阮没有说知,将枪扔给英,选了一棵一搂粗细的柚木,抽出皮带搭上树干,两脚一蹬,双手协调的上移皮带,几下就攀到树顶。
下面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海洋,无边无际,偶尔传来一两声当地特有的山猴的叫声。
“如果这里有秘营的话,肯定是在那边山梁下边树丛最茂密的地方。”阮在上面四处看了会心里想到。
那里不仅树木繁多,视野也开阔,还连着几条余峰,撤进山里比较空易,离下面水源地也不远。
“走吧。”阮不理正在争吵着的黎和英,他是三个人的头,关键时刻他得下决心。
从山梁上下来穿过山谷再翻上山窝,一路上全是密不透风的灌木丛和荆棘,三个人花了小半天才站在那片密林中。
不用太多的军事常识,一看这里满地扔得到处都是的弹药箱,就知道这里曾经是一个不小的军营。
从这狼迹一片处理方式来看,缅北解放军肯定是永远放弃这座秘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