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殊妃姐姐。”殊妃的厉害她也是知晓的,自然百般恭敬,不敢有丝毫轻狂之举。
而她身后的宫女见了殊妃,亦是如老鼠遇到猫儿,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前阵子,有个姓杨的美人私下抱怨了两句殊妃专宠。不小心被路过的宫女听了去,恰巧那婢女竟是殊妃宫里的人。
结果可想而知,那杨美人本就是个不得宠的主,但好歹也是后宫嫔妃,竟被发配到了慎刑司。
而伺候她的一干人,也被尽数仗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宫庭皆知。而云帝却未曾怪罪,只淡淡说了句依卿之见。
当薰儿心有余悸地将此事讲与沐清寒听时,她正专心绣着手中的罗帕。
针尖刺进了皮肉,一抹毁红覆在了雪白的轻纱上,怎么擦也拭不去。世道如此,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可见,在这宫中,人命确如草芥般不值一提。可若是连性命都尚且如此,世上又有何物才是最珍贵的?
“清寒见过殊娘娘。”看了眼来人,沐清寒翩然行礼,不卑不亢。
“快起来吧,听说这两****都病了,可好些了吗?”扶起对面的人儿,殊妃脸上尽是笑意,眼中亦是泛着些许慈爱。
“不过是受了点风寒罢了,已无大碍,承蒙殊娘娘关心。”淡淡地应付了一句,只因她深知这慈爱背后,定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那就好,不然本宫还想等夜宴结束后,再去看你。”依旧是那般和颜悦色,转而又冷眼看向对面的柔嫔,“本宫说过让你起来了吗?”
声音并不大,却充满威仪。这便是继昭月皇后之下,另一个冠宠六宫的美丽女子。
“嫔妾不敢。”柔嫔吓得又赶紧蹲了下来,世人常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而在宫中亦是如此。
“柔妹妹难道竟忘了,怡贵妃当初跟你说的了吗?在这宫中的有些话说得,有些话却是万万讲不得的。而有些事一旦做了,便再无后悔的余地。”
似是无意地提醒,伸手扶了扶云髻上微微下坠的步摇。用寇丹染得殷红的指甲,举手投足间,为她平添几许妩媚。
柔嫔心中一惊,这本是四下无人时,怡贵妃与她说的体己话,殊妃又是如何得知?
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只故作委屈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清寒公主刚才颇为放肆,见到嫔妾竟连应有的礼节也不行,还出言不逊。嫔妾虽然身份卑贱,但亦是她的庶母。见公主竟如此不知礼数,便想小小惩戒她一下罢了!”
不知礼数?沐清寒在心中冷笑,这柔嫔果真演得一出好戏。把自己说的那般温碗贤德,却依旧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众人皆知三公主幼年丧母,那这份教导之责不就落到了皇帝与最的怡姝二妃身上。她若不知礼数,那岂不就是拐着弯在说皇帝没教好自己咯?
“哦?如此说来,倒是公主的不是了?”闻言,殊妃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的目光已扫过包括柔嫔在内的一干人,厉声道:“放肆!本宫与怡贵妃都无用了吗?这宫中竟成了你柔嫔主事!”
“娘娘恕罪…嫔妾,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是…”是了半天,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得低下头,在心中狠狠咒骂着沐清寒,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记住,嫡庶有别,尊卑贵贱。清寒是皇上与昭月皇后之女,便是我云耀最尊贵的公主!”殊妃的语气平缓而锋芒,却不知沐清寒则是在旁边看了场好戏。
“是,嫔妾紧遵姐姐教导。”皓齿紧咬着樱唇,直到有丝丝腥甜流入口中。她实在不知,这殊妃怎会为了一个被厌弃的废物,而得罪自己这个正得宠的小主。
“还有,刚刚那个挑唆主子的狗奴才,今日胆敢以下犯上。难保以后不会做出其它出格之事,倒不如早先打发了才是。”平静的话,听不出半分异样。仿佛人命在她面前,便与踩死一只蝼蚁同样简单。
“娘娘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宫女跪在地上,捣似地磕着头,额头上渗出了丝丝血渍。
“姐姐,这奴才伺候我也有好些年了,平常做事都挺稳当的。今日之事怕是一时糊涂才会…望姐姐从轻发落!”柔嫔求情道,她倒不是可怜一条性命,只那宫女是她从家中带进宫的心腹。
且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既然今日已然得罪了殊妃,那就难保她日后不会成为第二个杨美人。
“也对,今日本是夜宴,此事确实不该做的太绝,那就干脆点,赐她鸠酒一杯了事吧!”殊妃笑得甚是雍容华贵,就如一朵带刺的毒玫瑰。纵使后宫佳丽三千,她亦能拔得头筹,靠得自然不单是样貌,还有常人不及的手段。
“主子您救救奴才吧!效才还不想死啊……”双手紧抓住柔嫔拽地华服的一角,急得她直嚷着让那宫女赶紧放手。
任凭柔嫔将腿脚都踹得生痛,她亦是死抓不放。最后还是由其他几个宫女连扯带拽,这才将那宫女拉开,由两名待卫架着带走了。
任那凄厉的叫喊声回荡在这幽幽宫巷,久久不散。转眼间,一条人命说没便没了。
“我们也快些走吧,这会子宴会怕是要开始了。”话语落下时,一行人也已离去,只留下惊魂未定的柔嫔。
执起沐清寒的手,殊妃竟丝毫不忌诲,与这个已被云帝所厌弃的公主,表现得如此亲密。
陆清寒微笑着点头,既要做戏,那她便要做得真一点才好。
“娘娘对清寒这样好,清寒实在无以为报。只是儿臣向来不讨父皇喜爱,如今又得罪了柔娘娘,怕是还要连累娘娘您了!”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好似发自肺腑,听得人不由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傻孩子,说什么呢?怎么生分了不是,我和你母亲昭月皇后说起来还是表姐妹!只可惜姐姐早逝,若是看到你都长这般大了,心里该有多高兴才是。”
殊妃和善亲切道,哪还有半点处置宫女时的狠辣之态。一个“我”字,眸间拉近自已与沐清寒的关系。
见她的眸中似流露出丝丝悲伤,殊妃才轻笑一声道:“不说这些了,以后有什么事,大可来琼玉宫找来我。”
沐清寒面上感激涕零,心下却不禁冷笑道:好一个姐妹情深!当初我母亲雪地受辱,郁郁而终时,你在哪?之后我外祖父一家含冤入狱,连诛九族时,你又在哪?
只怕那时你正风头正盛,与我那所谓父皇红烛软帐,忘情缠绵吧?如今再来扮演姐妹情深,晚了!为时已晚!
这宫中的人向来如此,攀高踩低,一切都以利益为先为重。而她殊妃,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走了快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云水殿处。云水殿不似其它宫宇,是宫中唯一一座建于湖中央的殿落。远远望去,云烟袅绕,金碧辉煌,衬得整座宫宇越发缥缈壮观,犹如天上宫阙。
湖上建有桥廊,曲曲折折,名为渡桥。桥旁两侧的栏轩皆是用羊脂美玉雕砌而成,奢侈得让人不敢轻踏一步。
亭台小榭,九曲回廊,碧波漾漾的湖水中,映出一番别致景象。
走进正殿,向里望去:只见花红柳绿,珠飞玉摇,坠了一地的繁华似锦。数不清的金杯玉盏,各色华服看得人眼花缭乱。
上方的龙椅上端坐着名中年男子,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上的明皇龙袍,为他平添几分威严。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便是云耀现下最尊贵的人——云帝沐君离。
“爱妃来了。”冷峻的脸庞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面对的并不是他所爱的女子,而是陌生人。
只单单看着,实在想不出这般儒雅的人,当初竟是那样的果断绝杀。
可当他看到殊妃身后的人时。平静的眸色竟闪过一丝复杂之情,尽管他早已知道她亦会来此。
数十年未见,说不定他早已忘记了这个女儿。只一双眼睛,和那逝去的人竟会如此之像。
陆清寒抬头看着上方的君王,就像在看一个陌路人。半晌,她极为淡然地说道:“儿臣拜见父皇。”
心中却是在冷笑,她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前的男人。一声父皇,叫得她心痛,更叫得他厌倦。
“起来吧。”当接触到那冰冷的目光时,他的思绪恍恍惚惚,心下不由一震。太像了,实在太像,为何她竟要和她长得那般像?!
陆清寒起身,由一旁的小太监指引着,从容走到已为她备好的位子。
瞬间,似乎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一个从小就不得宠的公主,怎可能来参加如此重要的夜宴,难不成真要就此翻身了?
“真是晦气,怎么这贱人竟会坐在我身边!”说话的是位妙龄少女,只见她穿着淡粉宫装。秀发被挽成了流云髻,首饰镶嵌着上好的宝石。
略施粉黛的俏脸明媚动人,但眉目间却藏匿着一丝算计,细细端详下,可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陆清寒只当未曾听见,自顾自坐到位子上,提起桌上的白玉酒壶朝杯中斟去。
“若一只丧家之犬,一只山中恶狗,它们之间又有何区别?”声音如玉碎,清冷胜冰霜,其中包含三分不屑,七分淡然。
陆清寒闻声望去,却不知这无意中的一瞥,竟改变了她的一生。沉沦千世,只为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