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唐突佳人（上）
画舫缓缓地前行着，能让人察觉到但却不会晕眩，虽已是酉时，宏河两岸却是灯火通明，正是热闹的时候，可谓游人如织。林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游船向前激起的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勾画出一条条水波，与其他船只激起的水波相互碰撞，在灯火的辉映下渐渐消逝，不禁长舒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是美妙的，这数日的事情发展快得让林钰目不暇接，仿佛自己不是主角，只是一个旁观者般没有实感，但实际自己却是身处漩涡正中，这种无力感深深刺痛着林钰：无论是在家中或是在军中，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虽然安河公主、梁景云、田甫他们并未要求过什么，但林钰却知道，他们搭救自己是有原因的，或是欣赏，或是利用、或是招揽。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身世显赫的富家公子？戍守边疆的无畏战士？或是文人们口诛笔伐的武人犬马？是，又都不是，世间万事都仿佛在一盘棋局之上，如今是一粒棋子却不代表明日不能成为掌控棋盘的棋手，何去何从似乎不言自明。林钰敲击着桌面，不断沉吟：“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天下风云变色！”
雅间的门被敲响了，林钰以为是同僚们来了，赶忙起身迎接，开门一看，却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老者见到林钰，躬身行礼：“老朽姓常，是沐风楼的掌柜，方才听小厮所言，有一位公子温文儒雅、玉树临风，老朽也是仰慕得紧，特来拜见，不知能否请教公子名讳。”
之前还雄心壮志的林钰不禁哑然失笑，虽然自信自己长得还算不错，可也并不美貌到能使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倌慕名前来的地步，况且沐风楼本就是才子佳人齐聚之地，从来不缺风流倜傥、貌比潘安之人。常掌柜能来，多半是自己那张名帖起了作用。林钰不禁佩服起商人们的未雨绸缪，能想到交好自己这种层次的小官，也算是用心了。思虑到此，林钰又想起了德顺布庄的于德顺掌柜，当日公堂上虽则只有匆匆一眼，林钰却看出了于德顺的良善，他并未想过要加害谁，实是被迫，不知这位于掌柜现在还会否受到欺压？
常掌柜见林钰半晌不语，变得窘迫起来。此时林钰才惊觉失礼，竟是很久没有回答，有些歉意道：“常掌柜不必多礼，在下姓林，籍籍无名之辈而已，不足当常掌柜称赞。”
“老朽失礼了，林公子约了友人吗，不如先由本店奉送些许茶点，以解等待之烦闷。”
“有劳掌柜了。”林钰并未拒绝，方才已然失礼，此时再驳人颜面就不通人情了。
“老朽告辞，请公子慢用。”言罢变戏法般从身后摸出一套茶点，摆在桌上。“若有需要，请公子随时呼唤，自有下人前来侍奉。”
常掌柜出了门，空荡荡的雅间又变成林钰一个人，但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方才的雄心壮志了，林钰坐在桌前，拿起茶杯，轻呷一口，顿觉茶香四溢，当真满口余香，妙不可言，虽不好茶道，但也分辨的出茶的优劣，奉送都是如此豪华，看得出这店家的奢侈。不知为何，林钰心中却突然涌出一种不适感，似是惋惜又似是厌恶。
所幸不多时，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打断了林钰的感受。
依然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吕封镜吕司马人未到，声音却已进了雅间。“林兄弟在否？”
林钰将一行人让进来，拱手行礼，“此番脱险全靠列位搭救，林钰感激不尽。”
吕封镜大大咧咧的，也不答礼，“哪里哪里，林兄弟化险为夷，我等也很是欢喜，况且我等皆是虾兵蟹将，林兄弟你真正该感谢的在这里哩。”
梁景云从吕封镜背后踱了出来，依旧是一身素服。林钰见了，躬身径直拜了下去，梁景云自是不许，一把托住，同时出言阻止，“林参赞不可，我救你并非无因，也并非出自公心，受此大礼心中有愧。”
“啊？”众人都惊诧不已，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不为人知？
“家父与林参赞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以林参赞文武皆能，才比管乐，此番搭救也是想借此招揽林参赞到我都督府任长史，须知家父求贤若渴，还望林参赞不要推辞。”
听了这话，吕封镜的表情颇为精彩，统制竟然和都督想的一样，这林钰还真是受人青睐。其余的几人更是惊讶，这种事已经多年未见了，单是去都督府任职已经是莫大的荣誉了，还直接官授长史，虽不是朝廷在册的官员，也没有品级，可那毕竟是藩王近臣，假以时日，必然权势熏天。虽然看着眼热，但却无人起妒忌之心，都是靖边军一脉，相反大家恨不得替林钰赶快答应了，就连吕封镜也是如此。
林钰却是很平静，“多谢汉王殿下和世子的厚爱，只是在下却不能答应。”
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当世敢这么干脆，拒绝汉王殿下邀约的恐怕没有几个人吧。
出乎意料的是，梁景云也像早有预料一般并未动怒，只是轻声问道：“这却是为何，还望林参赞明言。”
“在下已从靖边军第二镇第三营调职到了第二营，第二营田统制在此事中以长官身份出面营救在下，等同再造，此恩不可不报。况且在下供职靖边军，一样是汉王下属，实在不必舍近求远，专程到都督府任长史。”林钰不卑不亢，一番拒绝虽然不算很完满，但也足以表明决心。
吕封镜欣喜不已，统制越权保下林钰，可终于换来了这位贤才的归心，当真不容易。
“这事来日再议，今日是为庆贺林参赞沉冤得雪，莫谈公事，快叫店家上酒上菜。”唯恐梁景云下不来台，吕封镜赶忙岔开话题，
“对，对，只谈风月，不谈公事。”众人意会，纷纷附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