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慕容和誉嘴唇一动。后面众人得令上前,乱刀之下不复全尸,鲜血飞溅,残肢断臂在眼前横飞,凄厉的惨叫不断响起。
“我再问最后一遍,周玉在哪里?”慕容和誉沉声问道。
“在...在...后院的...厢房里...”周管家右手被切,疼得死去活来,双腿瑟瑟发抖,都快站不稳了。
“带我们走!”
后院
“大人,大人!大人!!”家丁几近敲碎了门。
半晌,里面才传来不耐烦的声音,“瞎敲什么?”
“大人,是...是...”
“是什么?狗奴才,你倒是说啊。”周玉不耐烦得坐起身子。就听外面一阵嘈杂,像有很多人,家丁的声音也突然没了。
“咚!”门被大力撞开,周玉吓了一跳,身旁的少妇也被惊醒,惊呼一声坐起。接着火把的光亮进入屋内,他才看清地上好像躺着什么,再仔细一看,“娘啊!”吓得他身上的肥肉一哆嗦,身旁的少妇更是尖叫着,哭花了脸,紧紧攥住了周玉的胳膊,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躺在地上的是周管家和下人周财,二人脸上身上都是血,胸口狭长的伤痕刺眼之极,死了,刚死!
“周大人!”慕容和誉从容迈过尸体走到床榻前站定,身后跟着郭林,手里的大刀还在往下滴血,再后面是打着火把的众人,黑压压一片。
“你是谁?要、要干什么?”周玉被尸体吓破了胆,但好歹也是一郡之首,压着恐惧问出声。看慕容和誉及一行人都穿着黑色的号衣,想来应是中央军的人。
慕容和誉不说话,周玉倒慌了,一个翻身下床,跪在慕容和誉面前,“将军是大王派来的人吧,我周玉对大王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呐!清剿逆贼的时候,我郡上缴了两千人头,赋税可是三倍敬上的,另外郡兵的扩增也毫无懈怠。将军,我对大王的忠心天地可鉴啊!”周玉说着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起来,看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大人倒是忠心。”慕容和誉冷哼,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怒气翻腾,三倍的赋税,两千的逆贼,苦的都是百姓!贪官,绝对是贪官!刚才慕容和誉就让人去搜银库,回来报告说,满库都是金子,而且不止一座!这都是从百姓身上刮下来的,周玉,十足的贪官!
慕容和誉嘴角上扬,冷笑着,“不过,我不是你口中大王的人!”说着语气一冷,朝郭林使了个眼色,后者提刀就砍了床上的少妇,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周玉身上的白色亵*衣,当场吓得一个哆嗦。
“啊!”周玉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闪着寒芒的虎目,心头一颤,“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哼~郭林,拿笔墨来,伺候周大人写一份罪己状,要是不写就剁一根指头,从脚趾剁起,剁到他写为止!”
“是!”郭林从后面上来,单手提起周玉扔在桌子旁,接过笔墨撂在桌子上,脸一黑,“写!”
周玉没动,郭林对着周玉的赤脚就是一刀,“啊!哼~”右脚大拇指被砍下,周玉疼得瘫软在地,左右打滚。
“你写不写?”郭林长得本来就吓人,刚才打仗时脸上又沾了血,现在这模样是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我写...”周玉嗫嚅着。
郭林叫人止了周玉脚上的血,免得流血流死了。
慕容和誉让郭林带几个人看着周玉写,嘱咐了几句就出了门。快出后院时,转头对后面的人道:“把周玉府上所有人都找出来,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是!”一人听令,带着人就走了。
慕容和誉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转头走了。他本不是心善的人,除了身边亲近的人和自己的兄弟,是很难见到他笑的。深沉寡言的性格来源于幼年的经历,平静的外表下是翻腾的仇恨和狂飙的戾气。自入军以来,慕容和誉变得开朗了些,但心底的那些东西从未变过,依旧警惕着,从不轻易信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着,活着才能报仇,才能圆梦!斩草要除根,不然周家的后人就会像自己一样疯狂复仇,为了日后,必须如此!
慕容和誉赶到前衙,君泽也到了。君泽指挥了这场战役,排兵布阵,点将任命丝毫不差,连敌人的心里也揣摩得一清二楚,一出手就让人刮目相看,这人看着像个花瓶,实则是难得一遇的帅才!他身后是蓝卫,本来蓝卫应该跟随上官泠珑的,但泠珑怕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哥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就让蓝卫保护君泽,寸步不离。
宁顺这一战打了一个时辰多就大获全胜,伤亡不过三千,郡兵该杀的杀,剩下的都投降了,邹钧和梁成那边带回了宋永禄的首级和一万降兵,小羿和泠珑被派去接替城防清剿逃兵,郭林在郡守府处理周玉的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慕容和誉眉眼带笑,负手在公堂里转,“这一战打得漂亮!”
“大哥,宁顺郡是打下来了,但要管起来就棘手了。”君泽淡定得喝了一口桌上的茶。
“嗯。”慕容和誉抬了抬铠甲坐在椅子上,“我已经让周玉写了罪己状,还写了给四县知县的亲笔信,让他们连夜即赶到郡守府有要事商议。如此一来就可以一举处理四个县了。”
君泽听完一笑,“大哥倒和我想到一处了。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酒席,另外战场也在打扫。我保证他们来的时候绝不会发现半点异常。”
“还是你想得周到。”慕容和誉笑着拍了拍君泽的肩。
君泽刚想说什么,一蓝卫来到二人身旁,“禀两位大人,弟兄们进了内堂,发现里面有人,想请两位大人去看看。”
慕容和誉有些好奇,“这么晚衙门里竟然还有人?走,前面带路!”
“是。”说完带人入了后堂。只见众人包围着一条案几,案前坐着人,烛光隐隐绰绰看不分明。
“你是何人?”慕容和誉到了近前,才见那人伏在案前写着什么。
那人写完手里的东西,才抬起头,把笔架好,站起身整了整衣衫,不紧不慢地饶过案几,拱手作揖,“下官宁顺郡执笔文案司徒晟见过将军。”
“司徒晟?”君泽若有所思,慕容和誉打量那人,样貌年轻,醒目端眉,鼻直口方,相貌不凡,身材虽高却很单薄,是个读书人。便凝声问起:“深夜不回家在衙里干什么?”
“处理公文。”平淡的语气,不卑不亢。
慕容和誉扬衣坐下,“有那么多公文要处理到晚上吗?”
“将军有所不知,每天衙门里都要收到三百七十份到五百一十份来自郡里和下属四县的公文。这些公文必须在两天内处理,而我家大人做事细谨,难免会有些延误,所以下官必须按轻重缓急分好,预先处理一部分才能保证不耽误公务。”司徒晟说得清晰缓慢,有条不紊。
“做事细谨?我看是怠工拖延吧。”慕容和誉冷笑着,看那周玉肥头大耳,贪财胆小,会天天处理公务才怪!
“下官不知将军所讲。”司徒晟依旧一副气定神闲模样,荣辱不惊。
慕容和誉对这司徒晟有了兴趣,“你不用掩饰,我们是叛军,不是中央军!”
司徒晟听完不语,放下双手,自然下垂在两侧,站得笔直,拧紧的眉头却暴露了他的担忧。
司徒晟的一举一动没逃过慕容和誉的眼睛,暗道这人不错!“司徒大人继续处理公务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留下两人看着司徒晟,带着君泽走了。
来的路上慕容和誉问君泽,“子熙,你说这人怎么样?”
“......”
听不到回答,慕容和誉转头就见君泽在出神,“想什么哪?从刚才起你就在一直走神。”
君泽听完一笑,抿了抿嘴,“大哥见谅,我在想司徒晟。”
“哦?你也觉得那人不错。”
“嗯,不仅不错,还很有趣。”
“这么说你认识他?”慕容和誉笑眯眯地看着君泽,似乎对司徒晟很有兴趣。
“认识倒谈不上,只是听过他的事。”
“嗯。”慕容和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君泽侃侃而谈,“司徒晟,海州宁顺郡人,咸和七年的状元,想他中状元那年也不过二十一岁,是本朝第九个连中三元的人,被皇帝任命为文渊阁大学士同议事台章事,四品大员,一时间风光无限。不想三年后司徒晟辞官回乡,没了音信,竟在宁顺郡做了个七品文案,当真是可惜啊。”
“还有人放着好好的大官不做,来这儿当苦吏的。”慕容和誉摇了摇头,有些惊讶。
“大哥不知,司徒晟从小聪颖,称为‘文曲星’下凡。十二岁就当上童生入了县学,三年后乡试第一中了解元,又三年进京参加会试,得了第一,高中会元,一时间名声大噪,岂料这时家里传来噩耗,父亲病重去了。司徒晟不顾众人反对,放弃不日举行的殿试,回家守孝三年。三年后再度入京赶考,文冠京城,一举状元及第。”
“竟还是个孝子,德才双馨,怎么就辞官回乡了哪?”慕容和誉有些惋惜,“对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呵呵。”君泽轻声笑着,“小弟不才,正是司徒晟参加第一次会试同考的考生,也多亏司马晟走了,小弟才在殿试得了个探花。”
“你过谦了。然后哪?”
君泽略想了下,“三年后司徒晟入京做官,一直兢兢业业。虽同朝为官,但我与他也没见过几面。那时朝廷就掌握在西门肇手中,朝廷万般腐化,大概是受不了才辞官的吧。只记得他辞官前曾递交了一份奏表,被右相驳回了。”语气间不自觉流露着对朝廷的厌恶。
慕容和誉眼前一亮,“哦?记得是什么样的奏表吗?”
君泽含笑,“大哥似乎对司徒晟很感兴趣啊。”没想到大哥对司马晟起了爱才之心。
“觉得这人不错,是个人才。”
君泽点了点头,“嗯,他是朝里少有的清官。”说着话时丹凤眼里闪着惋惜,“奏表的名字好像是《谏帝十疏》,内容嘛,我当时打听过,说是要皇帝主政,亲贤远佞,还提到许多变法措施。但那时,西门肇当政,右相明哲保身,怕被西门肇知道就驳回了。”
“可惜了啊~”慕容和誉一顿,“哎,你说让司徒晟当郡守他答不答应?”
君泽瞪大了眼睛:“大哥不会是想让他...”
“没错。”慕容和誉双手后背,望着乌漆漆的天,这天要下雨啊,“司徒晟是人才啊,才华横溢,知进退,识大体,刚正不阿,也有气节。刚才他见我们穿着,以为是中央军,回答得当大体,没有半分文人的骄持,不仅禀明实情,还为上级打了掩护,这人当真是又油又滑,却有让人生不起半点厌恶,而且他应是极仔细的人,连每天的文书都记得清清楚楚,难得啊难得。”
君泽点点头。
慕容和誉又道:“而当我说我们是叛军时,他收回作揖的手,站得笔直,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不是有气节是什么?比那周玉好了不止一点半点!至于他皱眉,应该是担心自己死后家里无人照顾吧,他那么孝顺,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是他的家人,母亲之类的吧。”
“大哥观察细致。但他会愿意吗?”
慕容和誉很笃定,“他是有抱负的人,从他弃官还乡这点就能看出。现在我们造反,缺的就是人才,你是唯一一个读过书的,却精通兵法,不擅政务,难道要让我们这些武夫去掌权管理百姓吗?那岂不乱了套?到时指不定又有人要反了,最后还是百姓吃苦。”
君泽笑了,笑得倾城倾国,“从没见过自己称自己是叛军的,都是给自己加荣誉,什么权利都往手里揽,哪有像大哥一样往外放的?”
慕容和誉看得有些痴了,立马把脸转过去,“呵呵,我不过有自知之明罢了,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再说你我确实是造反啊,说再多都是造反。”
“哈哈,大哥说得不错。那我让人去查查司徒晟。”
“嗯,麻烦了。”
君泽笑得开心,“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跟着大哥是正确的。”
“嗯?”慕容和誉一脸茫然。
“远见卓识,爱惜百姓。凭这两点,造反有五成胜算。”君泽伸着五根指头,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带着孩子般灿烂的笑容。
“哦,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慕容和誉带着一脸酸酸的表情。
“大哥,你...”君泽当场气结,说不出话来。
“偶尔开个玩笑。”慕容和誉大笑着,瞥了一眼一脸窘态的君泽,“走,收拾收拾,我们待会儿来个‘斗知县’!”
“哦,哈哈哈~”君泽愣了一下,原来大哥也是会开玩笑的。看样子今夜不止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