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和十五年5月5日,宏霸天王所属宏军破关而入,与玄武王所率玄军汇于一处向间春郡进发。
5月8日,胤荣帝下旨任命西门肇为元帅,领兵五十万联合宛云全部兵力剿灭宏玄联军,即日出发。
5月9日,海州刺史马天华反出朝廷,自封为武威王,统领海州,昭告天下!
一间隐匿在山林的茅屋里
慕容和誉低头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南宫羿。八天了,他还没有醒。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憔悴,原本单纯爱笑的眼睛紧紧闭着,身上缠满了白布,若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着,实在与死人无异。
慕容和誉扶上小羿毫无血色的脸,小羿啊,为什么你就那么傻?
那夜在箭矢飞来的一刻,慕容和誉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谁知南宫羿竟挺身挡在自己前面扛下了所有箭,自己去扶小羿,不小心踩到机关,然后两人一起摔进陷阱里。
“小羿。”低低的呼唤也许再也得不到回应。自从认识小羿,他没少给自己添麻烦,却总是一脸玩世不恭的邪笑跟在自己身后,无论生死。他总是笑着,永远那么单纯,会偷懒,会耍赖,也会逗自己笑,和他在一起永远是那么快活,还记得老树下叩首结拜,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挡在他前面,为什么这一次是他在前面遭受痛苦?慕容和誉拳头攥得紧紧的,打在墙上,是我无能!
门开,云倾寒端着药进来,看了一眼墙上一个一个陷进去的坑,张了张嘴没有言语。她本来在营里当军医,听说慕容和誉被君泽杀了,竟不顾家父的命令辞职离开了,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但八天前的夜里偶遇一队人马,领头的竟是君泽,本以为在劫难逃,他却说慕容和誉和南宫羿受了重伤。于是搞不清情况的她就留下给慕容和誉和南宫羿救治,小心翼翼了五天,原本失血过多的慕容和誉醒了,才知道原来是马冀要杀他,君泽救了他,当真是峰回路转。
“云姑娘来了。”慕容和誉起身有些尴尬地站到一旁。
“嗯。”浅浅应了句,无甚表情的云倾寒就开始为南宫羿换药。
慕容和誉迟疑着开口,“小羿,他伤好的差不多了,为什么还不醒?”
“不清楚,也许这一辈子都醒不来了。”本来想安慰几句的,可看到他,如何柔情的话也说不出口。
慕容和誉剑眉紧锁,“这......”
“慕容大哥在吗?”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响起,接着一身特制暗蓝侍卫服的上官泠珑出现在草屋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泠珑,什么事?”
“我哥找你谈点事。”
“好,我就出来。”随上官泠珑出门,见一身白衣的君泽端坐在石桌旁,脸色暗淡。
慕容和誉扬衣坐在一旁问起,“怎么了?” “马天华起兵称王了。”
“什么?”慕容和誉顿时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马天华放着好好的刺史不当怎么就跑去起兵了?
君泽轻轻叹了一口气,“千真万确。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西门肇领兵出征后的第二天他就自称武威王,独占海州。他封马冀为大将军,十里坡军营的十万兵马都已归降于他。”
慕容和誉越听越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怎么感觉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是预谋已久的。先是宏玄联军进攻间春引走西门肇,然后马天华乘机造反称王。”说着剑眉紧锁,“这天下是越来越乱了。”
君泽浅饮了一口茶,“我也如此认为。我曾暗访军营,查到一些端倪。督监李开本是兵部直接下派的,却下落不明,按马冀所讲是剿匪时殉职,但我查到并非如此,是一去不返,想来怕是早已丧命。如今马冀在全境搜捕我,罪名是杀了你,赏金高达一万两,怕过不了许久就会查到这里。届时又自当如何啊?”
“能怎么办?杀!”一旁的上官泠珑开口,带着护手的拳头紧握,“朝廷早已抛弃了哥,马冀又在全境搜捕我们,与其东躲西藏,倒不如一杀到底,灭了马冀,再反了这万恶的朝廷!”说到这里,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满了仇恨和杀戮,带着不合年纪的成熟。
君泽放下茶杯出声,“泠珑,不得无礼!”
闻言,上官泠珑一震,吼了一句,“我才没有!”喊完眼中已经满是泪水,攥着拳头转身就走了。
“泠珑,她怎么了?”慕容和誉迟疑着开口,她的眼神很奇特。那夜被上官泠珑救起,一直认为她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清纯之极,和君泽一样叫她泠珑,当她是妹妹,谁成想竟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这番话,着实有些惊讶。
君泽笑得有些苦涩,“慕容兄见谅,泠珑她其实别有苦衷。”
“嗯?”慕容和誉看着君泽。
“唉~”君泽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吗?”
慕容和誉摇头。
“上官然。”见慕容和誉还是摇头,又道:“那你肯定知道上官青以吧。”
慕容和誉点头,“嗯,上官青以乃不世出之将才,胤贤帝时的大将军,曾以一人之力威慑千军万马,从无败绩,一杆霸王枪无人可敌。难道他是......”
君泽又喝了一口茶,“没错,他就是泠珑的祖父。上官家历代为帝国效力,出了无数将才,更有许多大将军,名副其实的将才之门。谁知十六年前四王举兵攻入帝都浩京,逼胤恒帝天耀退位,扶持年仅六岁的天典继位,造就‘恒荣之变’,上官然就是当时的大将军,但那时朝廷已无力回天,就迎合四王要求,任命西门掣为大将军,将上官家满门抄斩。西门掣原本是上官然的下属,念及旧情,为了给上官家留后,私下里留下已怀孕的上官然发妻任氏,八个月后诞下一子一女,任氏难产而亡,那一子不久之后夭折,只留下一个女儿,名:上官泠珑!唉~泠珑她对胤朝的仇恨可想而知。”
慕容和誉摸着下颌,“可她叫你哥,那你……”
“哦。”君泽淡淡一笑,“我家与上官家有过联姻,任氏死后,她无家可归,被上官家外出侥幸逃脱的武师送到我家抚养,就在我身旁长大,我俩情同兄妹,渐渐就叫我哥了,其实按辈分我应是他表哥。”
慕容和誉点头,“原来如此。”
“泠珑她今年刚满15,活得着实不易。在其他孩子玩闹撒娇时,她却在武师的教导下扎马习武,苦练霸王枪,手上满是茧子水泡,虽是女子,却天赋异禀,很有练武的天赋。在武师的教导下,她的霸王枪法不输先辈,又四处招纳死士,如今她已是上官家的家主了。我身旁这些护卫就是她的人,称蓝卫。”
“平日里看泠珑只认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没想到她也背负了许多。”翠庄漫天的大火浮现在慕容和誉脑海里,翠屏山的点点滴滴挥之不去,血誓之言犹在眼前,原来我们竟背负了相同的命运,那样的眼神曾经也属于我,但现在不同了。慕容和誉虎目中血光一闪即逝,“我觉得泠珑的想法不错!”
“慕容兄,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君泽刚进嘴里的茶差点吐出来。
“我不是开玩笑!”慕容和誉目光一凛,“如今是举大事的最好时机!”
上官泠珑匆匆赶来,大眼睛红红的,“南宫大哥醒了!”
“什么?”君泽还没反应过来,慕容和誉早已奔向草屋,未进门就道:“小羿!”推开门,扑到小羿床前,一双熟悉的大眼睛闪着泪花,却掩不住其中的喜悦。
“小羿!”慕容和誉一把抱起南宫羿,难道这是自己这些天常做的梦吗?温暖的身体带着熟悉的味道,小羿确确实实醒了,不是梦,不是梦!
“大哥!”沙哑的声音重复着熟悉的称呼,身子因激动微微颤抖。
慕容和誉的声音严厉起来,“小羿,你吓死我了,你个笨蛋,你怎么不走非扑过来啊!你个笨蛋!笨蛋!”
冰美人淡淡的开口,依旧是不留情面,“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也不害臊!”
慕容和誉这边沉浸在欣喜中,海州的局势却是越来越糟,马天华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用他手里的二十万兵权已经控制了海州全境,再加上他侄子马冀手里的十万兵马,识时务的都已投降,做了武威王驾下的忠臣,不识时务者,也做了阎王驾下的小鬼。对于反抗者,不论百姓还是官宦,只有一条路,死!
武威王即位后接着就是沉重的赋税和血腥的清扫,在海州全境查奸细,抓壮丁,弄得百姓哀声怨道,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马冀对君泽搜捕地更严厉了,赏金从一万升到两万两白银,搜捕的范围也扩大不少,有几次都搜到茅屋里,幸亏上官泠珑的探子机警才躲过几劫。
这日趁云倾寒上山采药,四人门窗紧闭,围坐在一起。
“如今小羿的伤也好了,就谈谈正事吧。”慕容和誉转向上官泠珑,“泠珑,我准备去营里策反。”此言一出惊四方,上官泠珑更是目瞪口呆,“我…那时在气头上就说说而已。”
“是啊,慕容兄要三思而后行啊。”
慕容和誉一笑,眼神十分坚定,“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现在西门肇被宏霸天王和玄武王牵制在间春,顾不分身,所以马天华才有胆量在海州称王,这也正是举事的大好时机。马天华称王势必有许多人反对,那他会怎么办?会镇压,会屠杀!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反对,惹来更多的民怨民愤。百姓自不敢说出来,这时就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们鸣不平,带领他们去推翻这一切。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个人!”
君泽单手打着侧脸,“你我无权无势,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空有一句口号,恐怕不妥。”
闻言,慕容和誉暗叹,君泽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马上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谁说我没有一兵一卒?”说着挑起一边的嘴角邪邪笑了。
“慕容大哥有兵马吗?”上官泠珑问道,旁边的南宫羿也是疑惑不已,大哥有兵马,怎么我不知道。
这时君泽迟疑着开口,“难道你想用十里坡的那十万兵马?可他们早已归顺马冀,不太有可能啊。”
慕容和誉不答反问,“哈哈,那马冀要我死,为什么要支我去黄草林暗杀而不是随便安个罪名一刀斩了我?”说着含笑看着君泽。
后者恍然大悟,“他怕!怕你在军营中的影响,怕斩了你不能服众!就像他也怕李开一样,只能暗中进行。原来如此,这样看来那十万人真能成为你的凭借。” 君泽指着慕容和誉的鼻子大笑道,“哈哈,你可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慕容和誉也笑了,“才不是狐狸,是狡猾的狼,可以一口吞了马冀的狼!”
君泽盯着慕容和誉,“具体的事情就由大哥做主,我和泠珑听从调遣!”说着跪在慕容和誉身前,泠珑亦然。
慕容和誉赶忙站起来,一脸惊骇,他怎么也想不到比他大八岁的君泽会跪在他的脚下喊着大哥,“君泽,泠珑,你们...我孤身一人反了就是反了,你们要是反了,会牵连家人的,要三思啊。”
君泽却是一脸无所谓,“大哥放心,我父母双双驾鹤西去,而我又无妻室,亦是孑然一身,泠珑也是一人,这趟出来,她带走了全部的蓝卫,也了无牵挂。其实早在军营那一晚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更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我不会看错的。我相信你更相信自己的眼光!”说着抬头对上慕容和誉明亮的眼睛,“你说‘追上我!’所以这一辈子我都会追随你去干一番大事业!”
“大哥,我也愿意!背负相同命运的你我,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你!”泠珑大大的眼睛坚定地看着慕容和誉,在心里默念,更没理由不相信你的强大!
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慕容和誉找过自己,当时他温柔地拍着自己颤抖的后背,柔声诉说着他的故事,原来如此刚强的一个人内心也会哭泣,也是脆弱的,但他从不表现出来,因为他要更强大,强大到去保护所有人,去完成他的宏梦。他还说上官青以名垂青史,那上官泠珑也可以,只要不断前进,后世流传的传说定会有我们的辉煌一世!那时他的表情没注意,只记得那双黑眼睛闪着光亮,让人移不开目光,那璀璨的流光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勇气和暖流就这样照进心里。
“你是我永远的大哥,所以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着你!”南宫羿不明所以,但还是跪下了,眼前的人是我的大哥,被别人抛弃,被别人侮辱,只有大哥真心待我,挡在我身前,我虽然笨,但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你们......”慕容和誉眼眶红了,一直以为都是一个人在奔跑,倒下也不会有人在意,却没想到身旁竟有人在最艰难的时刻相伴左右,把他们的命运交到自己手里,那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你们快起来。”慕容和誉扶起众人,“你们相信我,把命运交到我手里,那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我无法保证我能给你们什么,也无法保证我能拼到何种程度,给你们怎样的荣华富贵,但我可以说你们是我的兄弟,今后有我什么就有你们什么,我会拼尽一生去追梦,让我们的名字流传千古!而今天就是那荣耀岁月的开始!”
不大的声音就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在场的四个人,从他们的角度看去,慕容和誉沐浴在阳光里,熠熠发光是如此高大,值得他们用一生去追随!
清风微扬,慕容和誉的话同样传到了一个女子耳畔,手中的药篓一震,云倾寒一如千年沉冰般的面容绽开笑颜,一颗心从此沉*溺于一道坚毅挺拔的身影。
草屋外绿林环绕,蝶舞鸟鸣,屋内一壶清酒放在案上,慕容和誉斟满四杯酒,递给一人一杯,“干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兄弟们,干!”慕容和誉仰头饮尽。
“干,大哥!”
“干,大哥!”
“干,大哥!”
“诸位就由我们去创造辉煌!”
“嘿嘿,从今以后我就是绪二哥,你是泽三弟,泠珑是四妹。”
“我哥比你大,凭什么你是二哥?”
“因为我跟大哥早啊,哈哈~”
“你...”
“现在叫声绪二哥听听。”
“哼~”泠珑把头拧过一边。
“哈哈哈~那就让我们来好好计划一番,共举大事!”慕容和誉看着耀眼的太阳,仰头饮尽一杯酒,我想最后的辉煌属于我也属于你们,我的好兄弟!
胤历962年,也就是咸和5月15日,慕容和誉、南宫羿、君泽、上官泠珑四人结盟,这就是日后慕容和誉问鼎天下的第一批班底,而这一天是慕容和誉命运的转折点,也将是岐鼎大陆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