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风州凌都
丞相府内,东方承正在翻阅从宛云前线发来的战报,窗户突然被一阵风吹开,等东方承再低头,手边多了几页纸,余光中一道白相当醒目,抬头,只见白衣人优雅地靠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撑在脸侧,右手提壶倒水。
东方承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仔细看了看那几页纸,“没有找到易天玉佩?”
白衣人品了一口茶,被茶水润湿的嘴唇轻轻开合,“没有。”
东方承的声音有些怒气,“其他线索也没有?”
白衣人依旧不温不火,看都不看他一眼,“没有。”
东方承皱眉,“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你就杀了所有人,包括慕容和誉?”
“也并不是所有。”白衣人端着茶杯,脸上淡淡的笑意,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起码慕容和誉不是。”
东方承低头沉思,他之前就收到飞鸽传书说慕容和誉已死,他既然说人不是他杀的,那就肯定不是。因为这人从来不说假话,“那慕容和誉是怎么死的?”等东方承再抬头,太师椅上空无一人。
“玄光。”东方承唤了一句。
一道黑影从屋外闪进来,静静站在窗边。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面。”
闻言,东方承旋开书架上的机关,起身进了暗门,玄光紧跟在后。二人拐过曲曲折折的暗道,推开门是一间密室,昏暗的屋内点着蜡烛,东方承将那几张纸放在桌上,“从海州找来了这个。”
一只布满硬茧的手拿起几页纸,跳动的烛光映出一张苍老的脸,左眼是个黑洞,里面没有眼珠,看着异常恐怖,“听说相爷这次派了灭天,我以为您会留着慕容和誉扰乱海州的局势。”
东方承苦笑,“你觉得我能使唤动他?是他自己去的。”
“哦?”这人显得很惊讶,“他也有感兴趣的事?”
东方承似乎是不愿多提,“总之,人不是他杀的,至于怎么死的他没有说。”
“中毒。”这人摇了摇手中的一页纸,“三重噬心。这种毒可是臭名昭著,别说沾到就是闻到味道也会中毒,三重最毒,一旦中毒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但相对的,几重毒在体内存在的时间不会超过六个时辰,过了这个时间,还没有下最后一重,毒性就会消失。而且最痛疼的是噬心要三重加在一起才能验出毒性,单独的每重毫无毒性,一旦验出来,也就是那个人的死期。这上面计划相当周密,甚至不惜暴露,第一重下在一个婴儿身上,第二重做成了熏香放在罗宾楼内,第三重竟然下在人体内,只要沾道血或是闻到味道就会中毒。”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冷笑连连,用毒杀慕容家的人,可是最蠢的办法,这慕容和誉生死还不一定。
东方承了然,原来纸上记载的噬心是一毒。杀个人都要如此计划,行事之周密狠毒,前所未见,怪不得一直都追查不到他们。这次,他命人顺着马天华造反一事,终于追查到他们的线索,意外下发现整个海州的局势包括蛮族在内都是由这些人操控的,最高指示从桐城的罗宾楼发出,灭天在罗宾楼发现了一个极大的密室,里面重要的东西已经全部烧毁,“海罗堂”三个字高悬堂内。
“海罗堂。”东方承问,“你可知江湖上有这么一个门派?”
“相爷,这只是一个堂口而已。”说着指上面残月形的龙纹道:“罗刹门。”
东方承盯着那图案良久,颇有些忌惮,“这个名字可不怎么好。”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与慕容和誉手中的相差无几,“罗刹门也在寻找易天玉佩,这东西到底有何用?”见他摇头,又道:“即便是曾经的御龙山庄杨雄杨督尉也不知?”
杨雄愣了一下,还是摇头,“除了玉佩和那十六个字,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东方承拿捏着玉佩,低声呢喃:“康武华变,血脉交错,英庄始故,御龙在天…”
身后的玄光突然朝外面看了一眼,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知道,刚才灭天大人就在外面。
一道刺目的白影落在凌都最高的塔楼上,灭天面朝西北负手而立,嘴边的笑意有些明显,海州说不定是个有趣的地方……
海州桐城
宝汇城各处守备森严,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誉军,原先罗宾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金笑带着风殊正在全力搜查。
郡守府内,慕容和誉独自坐在后花园,石桌上搁着一副画,画上一位白衣女子,容貌清丽,眉目温和,左眼稍稍飞起的眼角下一颗浅浅朱红泪痣。
伸手扶上画中人,慕容和誉眼神惋惜,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还要从五天前说起。
大雨中,绛且意探完鼻息,整个人瘫坐在地,任由雨滴打在身上,心如死灰,她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舞昀蹒跚走过来,“敢问这位姑娘,我家大人如何了?”
绛且意没有说话,伸出颤抖的手抓住慕容和誉的手,低下头,“抱歉,我…”说着她突然抬起来,她的手正握着慕容和誉的手腕,虽然很弱,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动,重新燃起绛且意的希望。
“还有救!”绛且意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忙碌起来,把完脉,发现他的脉象很乱,似乎是中毒了,还不止一重。
“大哥!”远处一声大喊,南宫羿提着大刀纵马赶来,身后上官泠珑也到了,宗越带人将这里团团围住,见有不少人受伤,立马救治伤员。
二人之前都在大营看管俘虏,宗越忙着造关口的事,风殊传来消息时,只有舞昀在,他们后来得到消息,立马赶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好在检查之后,宇文拓、卫陌等人都活着,伤势轻重不等。
南宫羿一下马就去看大哥,见慕容和誉身旁有个没见过的女人,立马冲上去,一旁的舞昀伸手拦了一下,“她在救大人!”
南宫羿顿时安静了,拄着大刀守在慕容和誉身旁。
舞昀叹了口气,脚下有些虚,感觉后背被人扶住了。转头看去,一身男装的上官泠珑正扶着自己,眼中的担忧表露无遗,“你受伤了?”
舞昀含笑摇头,“没事。”见上官泠珑低下头,刚想开口,就感觉到一股内力从她贴在自己后背上的掌心传来,虽然冷,舞昀的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大哥,怎么样了?”上官泠珑看着白衣女子又是把脉又是点穴,不禁担心。
舞昀摇头,“还不知道。”
绛且意定住慕容和誉大穴,运起内力为他驱毒,随着内力在他筋脉游走,绛且意突然明白为什么中了这么烈的毒还能活着,之前没有发现,现在中毒了,她才发现慕容和誉竟然是双筋双脉之人,毒只侵蚀了其中之一,只要打通另外一条,还有活的希望。而且他似乎早有准备,用内力护住了大穴和心脉,毒才被抑制在外面,只要打通另一条筋脉,就能驱毒。这人,果然一生的命运都是不可预测的,变幻莫测中是奇迹也是死亡。
“咳咳咳~”绛且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带血,之前拦下白衣人她就受了重伤,如今一运功,有些撑不住。
“没事吧?”南宫羿想扶一下,被绛且意拦下,“无妨。”说完继续运功,血不断从嘴角流出,绛且意还是咬牙坚持,等慕容和誉彻底没事了,才起身,“没事了。”
南宫羿赶紧扑向慕容和誉,舞昀、上官泠珑向他道谢,后者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日后也好报姑娘救命之恩。”宗越带人迎上来,已经派军医去看大人是否无恙,还是被这女子动了手脚。比起其他人的感激,他则多了一层,那就是怀疑,这样一个人平白无故的出现,救人又不留名,实在让人怀疑。如今大人重伤,他不得不小心。
绛且意停下脚步,脸色苍白,“我并无恶意。”
“我也没有恶意。”宗越脸上带着笑意,面对着这样一张笑脸,叫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
“回统帅,大人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军医在宗越身后低声回禀。宗越回过神,白衣女子已经不见了。
宗越回头看南宫羿等人。舞昀和上官泠珑装作没看见,显然是不想去追人,南宫羿抱起慕容和誉,“大哥没事不就得了!”
宗越叹了口气,这话说得不假,只要大人平安无事就好,当即下令,“赶紧将人送回郡守府找云军医救治,派重兵把守这里,任何人不得出入。”
街道另一边,绛且意扶着墙壁,昏迷之际,觅灵跑来将人扶住,“小姐,你竟然伤这么重。早说让你不要乱来,你就是不听,现在倒好……”
听着觅灵絮絮叨叨,绛且意安心的闭上眼,“我们回去。”
众人回到郡守府,云倾寒立刻救伤,除了宇文拓和卫陌重伤昏迷,其他人并无大碍。两天后,慕容和誉醒了,舞昀送来一幅画,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慕容和誉一眼看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日雨中的背影。
之后几天,慕容和誉命宗越故意放出他已死的消息,暗地里追查杀手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风殊倒是在罗宾楼底下找到间极大的密室,之前似乎被谁放火烧过,加上罗宾楼塌了一半,线索已经很少了,风殊还是在搜寻,找出了一块被烧焦的匾,上面“海罗堂”三个字清晰可变。而且金笑还发现那天被卫陌斩去头的小二,他右耳后有一个残月形的龙纹刺青,这让慕容和誉想到,之前出现的几个杀手也是死后被人割去右耳,他们的耳后是否也有这个刺青,它到底代表了什么。而且夜门十七中夜十四、夜十六,很有可能就是杀了马冀的人,武器能对的上。到底这些是什么人,为何人效命,目的又是什么?
慕容和誉看着那道龙纹刺青,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它背后藏着太多血淋淋的东西了。只是初窥门径,就已经让他险些丢了性命。慕容和誉又拿起那张画发呆,起码他还知道,有人在帮他。
“大人,罗刹王派来的使者已经进入桐城境内了。”金笑回禀。
“我知道了。”慕容和誉收起画,下次一定要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