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慕容和誉终于痊愈。
这夜,凉云冷烟,寒光似水。月光倾泻在营后的草地上,添了几分凄寒,这里一如既往的荒凉冷清。风带着北方的寒意吹来,树梢舞动,月影散乱其间,留下残影串串。
又是一阵凉风,拂乱了慕容和誉额前的碎发,一双虎目依旧那样明亮,流光闪动,望着天空出神。
参军有一个月了,除了打架似乎是一事无成啊。叹息着,他闭上双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太多的事压在他心上了,灭庄之仇,血刹十三,在师父坟前立下的血誓,玉佩的谜底,自己的身世,太多太多了,什么时候才会完成?毕竟他还只有十五岁,也有累的时候,也想要逃避,也想任性一番。
仰望天际,墨染般的夜空中几点星光闪耀,慕容和誉的思绪渐飞渐远,翠庄的大火,翠屏山间的一切从脑海中闪过,还有总会梦到一道辨不清模样的白影子。
说起来,自从翠屏山一事后,自己的内力精进了不少,而且内力中似乎参和了别的东西,用起来不比以往有些停滞,变得顺畅多了,会是什么的原因呐?
想到这儿,慕容和誉眉头一皱,这样想想,被血七所伤,受的是内伤,救自己的猎户又不会武功,那内伤是谁治的?总不会是自己好的吧?还是撞鬼了?这也太扯了。
慕容和誉有些自嘲的摇摇头,即使遇到鬼了那也是好鬼。至于总梦到白影子,应该是自己太过在意的原故。
深呼一口气,再次闭眼,只感觉到久违的宁静,难得的安宁,惬意的夜晚。慕容和誉嘴角泛起迷人的弧度,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大哥!”一声大大咧咧的叫喊打破了这一切。慕容和誉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安静会儿,又要被搅合了。
“大哥,原来你躺在这儿啊。”说着南宫羿很自觉地躺在大哥身旁。
慕容和誉无奈得给小羿腾了块地儿,“你来干什么?”
“没啥,就来看看你。”南宫羿叼了一根草,“别说,躺这儿还真舒服。”
慕容和誉闭上眼,“那就安静躺着,不要说话。”
南宫羿极其乖巧地应了句,“哦。”
可,不一会儿。
“大哥,今天中午的红烧肉挺好的,就是少了点,晚上的醋溜白菜也不错。对了,今天我认识了几个人,特别有意思。还和苏青和小黑聊了会儿,原来小黑不叫小黑,叫程小禾,长得太黑了才叫小黑的...”说着,南宫羿赶巧一转头就看见大哥那张极力忍耐的脸,立马闭上了嘴,心说,千万不要惹大哥生气啊,后果相当严重。
远处杂草中,“悉嗦~”一阵响动,慕容和誉没有在意,以为是野兔之类的,专注看着天空。若他仔细看去,借着暗淡的月光,草丛中隐约可以辨出是一个人形。
依旧是这一轮月,只是此处的风景却大不相同,月盘从起伏的山陵间探出,山陵勾勒着浩淼夜空的轮廓。别于海州开阔的草原和起伏的山地,这里似乎是一处峡谷,无论望向那个方向都有山陵的阻碍,绿色从山脊一路铺到山脚再延伸到峡谷深处,郁郁葱葱一片,远处瀑布从断崖飞流而下,溅起蒙蒙水汽,瀑布下的潭水在水汽间难辨全貌,依稀可见黛色谭面上倒映的暖黄色月盘。
一片,两片,三片……
从远处吹来的白色花瓣一片一片轻轻落在水面上,勾起圈圈涟漪,带着倒影在水面上微漾。
花瓣是随风从西面吹来的。远远望去,那里屹立着一棵千年古树。繁茂的树冠间绽满了白色的花,几乎将绿叶全部遮盖。此树名叫霜华树,纯白色足有二指大小的花瓣上带着银色的纹理,年岁越高,纹理越多,宛如树的年轮。而且这花从不凋谢,只会被风一点一点吹尽,犹如时光一点点流逝,故称:霜华。
一阵风吹过,越来越多的花瓣飞起,夹杂着悠扬的琴音缓缓落满整个峡谷。
树下白衣女子在抚琴。悠然的琴音不染俗尘,空灵飘渺,可谓仙音。一瓣纯白色的花瓣信然飘过带着朱红泪痣的左眼,最终落在琴上,琴音一停。女子伸手捡起花瓣,细细摸着上面凸起的银色纹路,眉间含笑。
抬头望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出神。五年前,与慕容和誉第一次相见也是这么一番情景吧。
从记事起,女子就知道他们所有人都是为天兆之子而存在的,包括师门,包括师父,也包括自己。女子为了他每天全心修炼,却从来不曾见过。一直都好奇传说中的天兆之子是何等人物,终于,有一天逃出师门,带着无比的期盼跑到了海州翠屏山,他的所在之地。
那时正值秋季,满山的竹叶纷纷往下坠落,入眼一片翠绿,从竹叶间透下斑驳的阳光,很温暖,很静谧。如此安详的环境,女子想,那天兆之子一定是个温柔的人,是画上书间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如谪仙般的人物。
少女越走越深,来到山林深处,入眼所见尽是参天大树,高高的树冠挡去秋日暖阳,光线一时显得很暗沉,寂静无声的树林唯有脚下所踩落叶发出的"沙沙"声。
"唆唆",从远处蹿出一团白球,在落叶堆里一动一动的。
少女吓了一跳,细细看去,才发现是只兔子。那只兔子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瞪圆了一双红红的眼睛,动了动鼻头。
"真可爱!"少女发出一声轻呼,几步上前就要抱它。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异样,转头就看见三道黑影直直射来。
“叮!叮!叮!”三声,黑影被打飞,等少女回过神来,身前已挡上了一道蓝色的影,瘦瘦小小的,应该只是个孩子。
“那个…谢…”少女刚要道谢,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小兔子吓得一颤,一下蹿到少女怀里,少女也当场怔住。明明才是不过八*九岁的孩子,稚嫩的脸,大大的眼睛,很可爱的样子,眼神却带着冷漠和杀气,周身一股浓浓的戾气,与周围的安详环境格格不入。
少年的神色有些紧张,飞刀刚甩出手,突然就冒出来个人,还好自己速度够快,没有伤到她。少年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没走两步突然停住。一道黑影从斜刺里闪了出来,还带着剑的寒光。少年镇定地往后一仰,躲开一剑,同时左手已经掐住了来人的脖子往前一带,右手夺剑搭剑一气呵成,等少年停下,手里多了个被他掐着脖子的少女。
又是个女人,今天蹿出来的女人还真不少。就看看她俩是什么来头。少年一挑眉,右手用力,眼看锋利的剑刃就要刺进她的脖子。
“等一下!”抱着兔子的少女站了起来,“她没有恶意,只是为了保护我。”
少年开口,“你是谁?”
“我…”少女张了半天口,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她的身份有些特殊,不便告诉旁人。
少年又问,"她是谁?"
"她是我的、、、妹妹。"说完少女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少年看了看少女瞪大的眼睛,有些好笑,明明都长得不像,撒谎都不会,还真是笨得可以。不过看他也不像是坏人,松手放开侍女走了,留下一句“离开这里。”
“嗯,一定。”少女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他刚才转头的时候是笑了吗?
"咳,咳,咳、、、"侍女一被放开就剧烈地咳嗽。
"觅灵,你没事吧?"少女上前扶住她。
觅灵缓了缓,才道:“咳咳咳,吓死我了。小姐,你是怎么想的,居然偷跑到这里。一个小孩儿怎么那么重的杀气,活像个怪物!”
少女替觅灵顺了顺气,“只是来看看天兆之子,没想到人没有见到反而遇到这种事。”说着低头,眼神扫过地面就看见插在地上的飞刀竟然是钉着一条墨绿色的蛇,是毒蛇竹叶青。原来他刚才是在救小兔子,自己突然闯入,他怕伤到人才现身打飞了飞刀。
信手捡起其余两把落在地上的飞刀翻看,尾部刻着小小的"慕容"二字。一看到这两个字,少女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天兆之子便是慕容氏的后人,那少年就是天兆之子!
一旁觅灵没有注意这些,自顾自起身拉着少女,“咳咳。小姐,还是快走吧。不然会被罚面壁的。天兆之子,那般传说中的人物,师祖念念不忘百年,又怎么会轻易看到?还有啊,谁知道那小孩儿会不会回来,真是吓死人了。”
闻言,少女回过神浅浅一笑,"其实他很善良,只是背负着不得不背负的使命。"
觅灵反应过来,"啊,小姐,你是在说那个小孩儿吗?怎么会?那么凶的,我差点就被他杀了,你看,你看,我这里都红了,你还这样替他说话、、、"
少女在觅灵的絮絮叨叨中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离开的背影仿佛还在,转身时,他是笑了吧。
女子终究从回忆中醒来,将落在琴上的花瓣拂去,轻轻弹起。
天兆之子,或许百年难遇,但如果遇到便是百年的缘分,只是这一段缘分牵涉甚广还需要她慢慢等待。
微风轻扬带起一片花瓣雨,女子舒缓的琴音随着花瓣倾泻在峡谷间,还伴着柔和的歌声:
“皓月映浅杉,渺渺出青圭。
滨海馈风佳,柔拂若轻纱。
霏霏落霜华,翩翩逝风雅。
没入清潭溪,流芳尽天涯。
年华莫如斯,朝暮何以返。
昔日惊鸿面,问卿忆思迁?”
琴音在这里一改婉转低沉,犹如香炉紫烟袅袅而上,最后止于铿锵:
“相隔重重山,遥遥望不堪。
千里同丹桂,万山共银辉!”
“宗主。”远处有女声传来。
女子收了笑容,声音略沉,“何事?”
一名红衣女子缓缓走近,衣带一飘拜倒在女子身前,“门主托奴婢禀告宗主,门主要去宛云一趟,她不在,门中大小事务就全权委托给您了。”
女子不动声色,“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红衣女子起身离开。
目送红衣女子离开,女子信手弹了几个调,宛云,你是要明着行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