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等右等,总算看到了陈庆之。
一双精明的圆眼,此刻黯然无神,脸色也略显苍白,脚步踽踽无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看到将军这幅模样,萧怡菲很是不满,玉脸含嗔,凤眼微翘“将军,我的凰儿呢?”不等将军回答,接着又怒道“东莱坊,现在都成了什么地方?我今天差点就被人在那给杀了!”
“公主遇到麻烦了?”陈庆之微惊,不敢怠慢,赶忙问道“公主可有大碍?”
不可能的事呀,自己的侍卫应该明白,公主是何等的尊贵,又岂会胡来?只不过是把萧俊抓走,这么简单的事,应该不会伤及公主,看到公主咄咄逼人的样子,陈庆之的心里不禁也有一丝的不安,之前也没过问侍卫抢掠萧俊的过程,只是如果有事,侍卫应该早就告知自己了呀!
“有没有大碍,你清楚”萧怡菲冷笑道“将军的管辖之地,民风淳朴,为何有乱贼流窜?不但把萧公子掠走,更是对本公主无理,莫非这是家贼?是将军的指使?”
萧怡菲看到陈庆之并不是意料中的诚惶诚恐,倒似胸有成竹,于是心里发怒,便开始恐吓他。
“公主请息怒”陈庆之并未被震住,谦微的说道“属下不力,让公主受惊了,这个是属下的职责,属下一定去查明,再给公主一个交代”
“哼”萧怡菲并不买账,依然不依不饶“那些乱贼似乎是前朝余孽,莫非将军与之有瓜葛?否则为何他们出入东莱坊,如此的轻车熟路?”
“前朝余孽?”陈庆之大惊,萧俊的话犹如在耳,此刻听到“余孽”两个字,总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巨石,闷得透不过气。
想想女儿被自己逼得跳进了古井,生死不知,自己的家族,莫非要湮灭在自己的手里?思绪开始混乱,心神开始不宁,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
“当然”萧怡菲看到陈庆之似乎有些心虚,亦或被自己所言震住,赶忙继续说道“本公主就给将军三天的时间,希望三天后,本公主能见到一个安然无恙的萧公子”感觉似乎有些不妥,萧怡菲赶忙补充说道“毕竟萧公子是本公主带走的,在本公主手里失踪,怎么说,本公主也是愧对萧公子”
“属下明白”陈庆之缓过了神,收起思绪,朗声应道“三天后,必给公主一个答复”
“凰儿呢?”萧怡菲总算换过了语气,不再咄咄逼人,疑惑的向陈庆之问道“怎么凰儿不在府里?将军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属下不知”陈庆之欠了欠身,心中又是一阵的悲楚。
“那就不打扰将军了”萧怡菲呼出一口气,交代道“待凰儿回来,嘱咐她去宫里找我”
“属下遵命”将军赶忙应答。
......
深夜,将军府,后庭花园。
一道黑影犹如凌厉的苍鹰,速度快得就如一阵旋风,眨眼已经消失在了古井。
碧绿色的井水,清清凉凉,陈庆之犹如一条矫健的梭子鱼,向井底潜去。
幽幽的绿光,仿若冷冷的眼神,照得陈庆之更加的心神不宁,这是他的第几次到来,他自己也不清楚,来了无数次,这口井,他是熟透了。
终于潜到了井底,平整的玉石上面,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这让陈庆之松了一口气,看来女儿和萧俊是去了禁地,而不是溺亡在井底,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吧。
渐渐的上浮到那处特殊的井壁,抚摸着冰凉的玉石,陈庆之心里一阵挣扎。
祖辈的警告言犹在耳,禁地的诅咒更如锋利的刀刃,向自己的心里深深刺来。
来了这里无数次,一直没有勇气打开这块通往禁地的井壁,不是陈庆之怕死,而是对家族的责任,对家人的担当,让他不敢冒然前去冒险。
艰辛的过往,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作为庶族子弟,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是有多么的不易,族长临终前的种种嘱托就如一把利箭,刺得心里发痛,可是,女儿幽怨的眼色一直晃荡在眼前,陈庆之痛苦得简直就要疯了。
一个家族的重任,让自己无从选择,如果自己出事了,这个家族还能再继续繁荣昌盛吗?自己的妻儿还能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吗?
矛盾的心里,犹如毒虫在咬噬自己的灵魂,一边是家族的荣华,一边是女儿的生死,一阵气闷袭来,陈庆之呛了一口气,心神一动,松开了井壁上的双手,悔恨又无奈的向井口游来。
......
“琅儿,你怎么在这里?”看到儿子深夜出现在自己的书房,陈庆之吃了一惊。
还好自己早在后庭花园里,就把夜行衣换了,否则都不知要怎么向儿子解释,只是这么迟了,儿子还在等自己,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凰儿今天还没回府,九公主在找她”陈琅终于等到了父亲,看到父亲疲惫的神态,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里更是隐隐的感到不安,于是更加的紧张,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豫章郡王,也派人前来,给父亲传话...”
两个时辰前,九公主派人再次询问凰儿的下落,不但如此,豫章郡王也派人来找自己的父亲,然而父亲和妹妹就像消失了似的,哪儿也寻不着。
妹妹打小除了去宫里陪九公主外,从未深夜不归,这让陈母急了眼,催促陈琅赶紧去找寻,也让他把这个事情禀告给将军。
只是,根本也找不到父亲!
去过信忠居,侍卫说父亲并未回来。
再去过父亲的寝室,母亲说父亲也还未归。
看到父亲的一些亲信侍卫,神色似乎有些古怪,只是并问不出一个所以然,于是陈琅便来到书房,想在这里等待父亲。
因为陈庆之有这样的一个习惯,深夜不在寝室的话,那正常就是在书房。
“父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陈琅不再隐瞒自己的担忧,看着父亲,急声说道“还有一件事,那个萧俊,萧公子,在东莱坊被人劫持了。听九公主的意思,说是前朝余孽”
陈庆之早就知道了一切,听到陈琅的话,轻呼了一口气,稳了稳神,并没有回答陈琅的话,只是开口问道“郡王派人来问什么?”
“郡王来的人,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明天让父亲去郡王府里一趟”陈琅赶忙答道。
......
清晨的阳光,清清淡淡,犹如一杯绿茶,让萧怡菲很快就清醒过来。
或者说,萧怡菲根本一整晚就未曾入睡,脑海里满是萧俊的身影,俊朗的面容犹如一张大网,牢牢的网住了萧怡菲的心扉。
思考了一个晚上,萧怡菲还是决定去找父皇,让父皇帮忙自己找萧公子。
萧俊无端的在东莱坊就被劫走,这让萧怡菲很是无语,有谁那么大胆,敢来劫持公主的人呢?如若真如陈琅所说,是前朝余孽做的事,那么萧公子的处境应该就很危险了,自己一定要尽早把他救出来。
......
皇宫,明正殿。
雕龙画栋的宫殿,只有若干的太监随身伺候。
连贴身侍卫也被令离开宫殿,守在殿外,肃然如柱,凛凛的大殿显得有些落寂。
威仪的气势犹若炎炎的炽阳,萧衍微蹙的眉头,显然还未从朝堂的国事恢复过来。
北魏的孝明帝和胡太后一直不合,本来就衰微的北魏政权,更加的摇摇欲坠,对强盛的梁朝来说,并不是很大的隐患。
只是最近细作来报,说孝明帝和胡太后不知何故,已然化解恩仇,北魏政权如果稳定下来,那势必变得强大,有一个强大的恶邻,那,南梁还能安枕无忧吗?
萧衍刚下了早朝,此刻品着茗,心事重重。
守护边疆的将军急报来朝,说北魏已经平定了元叉、刘腾的叛变,大批的平叛将士,被调聚在边疆,对着边关虎视眈眈,似有行动。
细作的最新情报也表明,北魏在调集军力,似有进攻南梁之意。
其实这个也不出乎萧衍的预料,在北魏政权交替之际,南梁攻克若干北魏的边关重镇,乘机壮大了自己的疆域,有机会,北魏自然就想夺取回去。
只是,北魏的政权刚稳,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来攻打南梁,似乎也不可思议!
......
“永定公主到”太监在殿口尖声的恭叫。
一身绿裳的萧怡菲,青眉远黛,面色如霞,身影似云,飘然的到明正殿。
“父皇”一声娇呼,萧衍的心都醉了。
这个女儿一直乖巧伶俐,最受自己的喜爱,最近朝堂忙碌,也没去关心她,不想今早就来看自己,还真是贴心的小棉袄哪!
“公主还记得父皇呀?”萧衍心情大好,严峻的眼神变得欢欣,面色慈爱,哪里还有刚才威严的样子,朗声笑道“父皇刚刚心里还念着你呢”
“女儿不是来看父皇了嘛,父皇国事繁忙,女儿也不敢来打扰啦”萧怡菲娇嗔道“父皇刚下朝堂,想必劳累,女儿给您捏捏”
一边说,一边轻轻的在萧衍的肩头揉揉捏捏,嘴里接着说道“父皇可否陪陪女儿去花园里走走?”
“愿意,愿意!”萧衍也想放松一下心情,很久没陪女儿了,当然愿意,于是连连颌首,打趣地说道“公主的命令,我又岂敢不听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