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仍旧大开着,楼下的开着草坪灯,从水下滤出一汪清翠的灯色,幽游且文静。
“对了,你不是…文青系统吗?”
“是啊。”
雪声清静了一些,白安的目光落在外面,看雪簌簌的影子。
虽然仍是大朵的。
密集的程度,却缓了很多。
“那为什么……”小少爷安静的眨了眨眼睛,十分温和无害的模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歌?!”
他心情十分复杂:“这歌和文青有毛的关系!”
“不许讲脏话!”
“不许质疑系统!”零蛋声色俱厉,音质冷酷:“你抽取舞曲的曲库,是系统经过大量问卷调查最科学总结的!”
白安抿着的整条唇线都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扯的牙髓都发酸,他觉得,自已的耳朵是不是聋了?
还是被之前的大杀伤力嗓音震流产了:“科学在哪里了?!”
再次感谢墙壁。
它的隔音设施真的很走心。
再次拯救了小少爷画风分分钟暴走形象。
“那是面向文艺青年的心理问卷调查!”
零蛋蛋完全不怂,这一次,他坚定不移的为自己伟大的信仰发出呐喊:“系统就是权威!系统就是真理!”
“……迷信盲从不可取!”白安表情有点碎:“还有!”
“你能不能换个声音!!”特么这声音恶心透了!他有阴影!
“不能!!!”
白安条件反射的捂耳朵,即使知道没用。
“安静!”
“说话小声一点会死吗?!”
他啐了一口,感觉自己的听觉系统又流产了一次!
妈的追星的果然都是疯子!
脑残粉简直智杖!
零蛋并不知道主子在骂他,得意的哼哼了两声,人设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然而。
不得不说,它在这方面的杀伤力,堪比小学生。
“你只需要知道,曲库里的每首歌都是经过至少千名文艺青年投过票的就行了!”
多面的风陡然大了起来,呜咽的有些阴冷,隔着玻璃,两束丝绸垂地的帘蔓鼓荡一下,也漾起了几丝略显连绵的波纹。
“什么投票?”
“最喜欢的歌啊。”
这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小少爷沉默一下,有些莫名的瘆得慌,仿佛自上方笼罩下巨大的阴影,令他突然生出某种恶劣而复杂不祥预感。
出于对直觉的信任与规避危险的本能,他情不自禁的放轻放小了声音:
“每张票能……选几首最喜欢的歌?”
零蛋以为他服软,再次没什么意义的哼了一声:“三首!”
白安毛骨悚然。
……
江南在下雪,京城也在下雪。
北国的风光,自然总是雄伟且冷列的,风像刀子在刮,大片大片的雪色,凌乱得不见一丝水的温驯,将天地切割一片苍茫。
墙壁与窗户将这场灾货隔绝在外。
——大户人家的条件,总是比平常人好过千万倍的。
半大的女孩抿了抿嘴,从床上悄悄的起身,坐在一片夜色里,忘着外头雪色里的阑珊灯火,漆黑中的亭台楼阁。
兀的升起一阵惆怅来。
她有些惊讶,为自已生出这样无用的情绪,感到不解。
女孩别在耳后的发蓬松开来,剪短的发梢从耳后落下来,划过的弧度有些锋利,如同她眼神里的光。
像刀一样。
她隔着睡裙摩挲了一下膝盖。
高级材质的衣料温柔的抚摸她的肌肤,这是她从为未体验过的……与以前捡漏捡来的,粗糙而不合身的衣服、破旧肥大的裤子,全然不同的舒适。
她换衣服的时候专门看过衣领后的成份标签,不是纯棉,也不是天然丝绸。
薄薄的一件睡裙,没有棉的黏身异皱,也没有丝的冰冷飘忽。
她懂得过些,这是几种成分最恰当的比例。
也知道,这衣服的价格,大约是她无法想象的。
一切都精致奢华的如同梦幻,美好的让人想要流泪。
也会让苦惯了的孩子感到坠入天堂的无所适从,自卑与忧虑开始肆虐。
但她并不因此感到窘迫——
**的孩子,从出生起,便没有抱有太多情绪的权利。
她静静的坐在比以前的木板奢侈一万倍的床上。
赤裸的胳膊是冰冷的。
外面的雪,下得越发的大了。
风声呜咽着敲打窗户,在这黑漆漆的空旷房间里,听着便让人觉得分外瘆人。
这位刚改姓苏不久的小姑娘,脸色都平静的惊人,眼晴里甚至没有一点怕意。
她早已习惯了在所有的天气都一个人。
身上很冷,衣裙极薄。
她却连碰也没有碰一下边上触手可及的鸭绒被。
她是故意的。
她还熬的住,只是几个月的豪门生活,她还没被养的娇气,因为这种冷,也是她习惯了的。
她没有开暖气。
也没有人会去关心她房间里的暖气开没开。
眼前的许多东西,都会告诉她大量信息。
她是真的懂,不仅懂,而且懂的地方比平凡人还多得多。
红街出生的孩,贫困、低贱、卑微,女孩甚至直接被当做那肮脏地方的后备员工……所谓的员公是什么东西。
他们都明白。
但他们这些从地狱里看人间的孩子,都养出了双最尖最锐利的眼睛。
看过三教九流,看过丑陋天真,见过风花雪月,也见过最污秽的沟渠。
穷人见得多,找乐子的“贵人”自然也见得不少。
他们的眼睛必须锐利,他们必须将伪装作为本能保护自己,并时刻警惕。
因为,没有这些能力的卑微孩子,大多都直面了直正的地狱。
不仅是贵人,流氓、红牌、片警、黑混子,老客人,甚至身边的同行,都是危险的。
无它,那种混乱的地带,让一个人活不下去,真是太容易了。
所以从苏家与她接触起,就在用眼睛默默的观探这个所谓的豪门。
于是她更加不明白,她为何会有那样让自己都惊奇的情绪。
脱离了那种地方会让她惆怅?
那太可笑了。
至于软弱,她知道自己个会产生那种可笑的情绪。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第一天踏进苏家时,远远的看见的那个少女。
在远远的阶梯上,仿若端坐在云端的。
弹奏钢琴的少女。
她皱了皱眉,将这莫名的画面摔甩出去,然后光着脚下床,踏着无月的夜色,走进了房里的私人洗濑间。
然后。
她脱下了睡裙,把冰冷的水浇在头上。
十秒钟之后。
她用干燥的毛巾将身上细致的擦干——不包括头发。
她要生病。
这样的呈度,大约能让她发烧三十七点八到三十八点五度。
不会太高伤了底子,也不至于太低——
她当然不是为了失却多年的父爱那么滑稽的东西。
从几个月在一个院内,见到那个人屈指可数的次数,就能明白对方的态度。
她只是要试探这个所谓的“父亲”,对自已态度的底线。
京都的雪雨震荡不休,江南却温柔的停了柳絮。
白安拿着书,浸润在暖气里,躺在使人惬意的绒被上,目光却是暗淡无光的。
有点儿生无可恋的颓废。
零蛋恨铁不成钢:“你这副死相给谁看呢!”
“练了一遍舞而已!有什么好矫情的!”
“你给我记住——”系统智能零号如此对他说:“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比你更惨的人!”
起风了。
把江南的雪一路吹到了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