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园内，一片寂静。空气中夹杂着极淡血腥味。
沈云锦穿越之后，别的没有，这身体自带的五感却素来很好，几乎只站在园子外，她已经闻到了那股子味道。
这一点，楚言之却是没有发现的。他还沉静在云锦说的故事里，有些着急地追问了一句：“那杀手到底开门了没有？”
沈云锦给他的回答是拔腿就跑，入了院子就开始喊：“夏羽？夏羽！顾青、春妮……”
她语速略快，声音也很大。
楚言之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脑子灵光，有韧劲儿是个好的，可弱点也明显。
沈云锦话音刚落，顾青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云锦的身后。而云锦淡淡扫他一眼，见他身上无伤，又开始喊剩下的两人。
没多久，夏羽红着眼，满身是血地从小厨房那边走了出来。
“小、小姐，春……春妮她……”
小丫鬟一身狼狈，看起来是真的特别伤心。虽然忍住了泪水，可她声音哽咽颤抖地完全没办法说完一句话。
沈云锦紧紧抿着唇角，面沉似水地朝夏羽来的方向去。
楚言之赶紧上去拦着她。“别去了，只怕……只怕现场并不是很能入目。”
他不知道沈云锦对那个丫鬟的感情如何，只觉得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丫鬟，如果没了，也没必要再去看。
沈云锦却无比镇静地对楚言之行了个礼：“殿下，云锦这小院里不大安宁，今日怕是不能招待您了，您请回吧。”
楚言之哪能这就回去。如果里面的出事是其余人的别有用心，这肯定只是个开始而已。
“无碍，你是本宫的太子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云锦对他这话不置可否，转头对顾青道：“顾青，请殿下去前堂小坐。”
说完，她直接绕开了楚言之，继续往前。
楚言之本觉得自己是为她好，没想到她竟然还不领情，当即沉了脸，轻喝：“沈云锦！”
沈云锦再度停下脚步来，眉宇间已有了不耐，但还是压住了。“殿下的好意，云锦心领了。不过云锦曾眼睁睁看见过恶犬活生生撕人，想来再惨烈也不会比那个更惨，您不用担心。”
说完，女人转头就走。楚言之心中不悦，可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厨房的门推开后，一股子又腥又臭的味道就从里面扑了出来。而引入眼帘的景象，还真不见得就比恶犬吃人好多少。
春妮倒在厨房的地上，浑身上下她自己的衣服里也就亵裤还挂在脚踝上，上身倒是盖了件衣服，但沈云锦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夏羽的。
勉强盖住了脸、上半身和****。
她死状及惨烈，双腿开地如同待薄皮的田鸡，已经泛了灰白色。凝固的血迹到处都是，身上、身下，乃至尸体正上方的横梁上。
楚言之只瞥了一眼，便冷下了眸。
沈云锦冷声道：“顾青，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顾青冲忙上去扶楚言之，楚言之却一把推开了他。“不用管本宫，把你们家小姐弄出来，让夏羽换身衣裳去京兆衙门一趟。”
沈云锦回头凉凉地扫了楚言之一眼。“现在去京兆衙门，殿下是要给圣上送把柄吗？”
之前她声名再差，那也不过是流言，没有真凭实据。可现在，她房里的侍女，死的这般不体面……
是的，尽管不是春妮愿意，可她这个死法，就是不体面。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这么不体面的死法，不仅不能得到公正的对待，传出去还会连累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将被合理地猜测——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她侍女和人私通被奸夫所杀，可见这小姐也未必干净。
尽管沈云锦愤怒。却又不得不顾忌这大环境所给的压力。
她咬牙切齿地几乎颤抖。
“殿下，您若真是有心不添乱的，便在前堂候着吧，若有人来，还望殿下替我拦一拦。”
楚言之当然也知道沈云锦话里的意思，他皱眉问她：“那你呢？”
“京兆尹府不能来，我能怎么办？当然是自己来。”沈云锦苦笑了一下，而后转头问夏羽，“你怕不怕死人？”
夏羽忍着眼泪摇了摇头。
“那好，你来帮我。”
楚言之有些诧异，可更多的是不解，眉梢微挑：“你要做什么？”
“殿下，您听说过仵作么？”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惊了一下。他是个礼贤下士没架子愿意亲近寒门子弟的，可见沈云锦竟然为了一个丫鬟，愿意做贱民才会干的事，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他忽然想起了进门的时候，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人人生而平等，天赋人权。那并不只是她大胆的胡思乱想，而是融于她骨血的东西。
楚言之愣愣看了沈云锦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去。
沈云锦其实没什么好检查的。这边的仪器有限，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知识，判断这场凶杀案发生的时间，死亡的原因，以及凶手是否留下了证据。
楚言之直到到了前堂坐下来，才缓过劲儿来，心中感叹沈云锦着实是个奇女子。
今日之事若换了是别人他必然要觉得晦气，甚至拂袖而去。然而，此刻他心中最想，却是想留下听一听她一会儿得出的结论。
不过，他没等回沈云锦，却先等来了沈瑜珞。
那女人一脸娇羞地在屋外探头探脑，见院子里没有人，就直接走了进来，而后直奔前堂的太子楚言之。
“瑜珞见过太子殿下。”女人风摆荷叶雨润芭蕉地走到了他面前，款款下拜，身上那一股子浓郁的香味儿，简直熏得楚言之差点背过气去。
“起来吧。”楚言之心情不美妙，自然语气也不美妙，“四小姐怎么来了？”
沈瑜珞丝毫没有察觉什么，一脸娇羞道：“瑜珞听说三姐姐回来了，便来看看，不想竟遇见了太子殿下，实在是巧。”
沈瑜珞说完之后，忽然动了动鼻子，然后一脸惊讶道：“咦？三姐这屋里怎么好像有血腥味儿……殿下，您闻到了吗？”
楚言之闻言微微一顿，心道：我本来是闻到了的，但你进来后，就闻不到了。
“是么。”他漫不经心地挑眉。
“是啊，好像是厨下传来的。”沈瑜珞往小厨的方向望去，“三姐姐可是去为殿下备酒食了？”
楚言之一想起那个场景，顿时就十分恶心。连带着也特别恶心让他联想到那个场景的沈瑜珞。他端起茶杯来闻了闻茶香，意味深长道：“方死了个不讲规矩的奴婢，你三姐处理去了。”
沈瑜珞闻言，顿时摆出了一副花容失色的样子：“什么？竟又死了一个？三姐这院子里的奴婢，可真不经活，来家至今，也不过数月，竟已死了三个。这……”
她言下之意，自然是沈云锦残暴又晦气。希望太子殿下认清这个女人的本质，解除婚约。
可咱高深莫测的殿下“叮”一声将盖碗扣了回去，淡然道：“哦？竟还有这种事？”
沈瑜珞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可面上却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来：“三姐姐的这些事，瑜珞本不该多言的，不过，殿下既然问了……”
“哦，不该多言那就别说了。”楚言之真是烦透了这个不聪明又恶毒还要抖机灵的姑娘。
被噎了一嗓子的沈瑜珞身形一僵，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楚言之本以为，她也差不多该告退了。可他低估了沈瑜珞的脸皮。
不过一会儿，她这脸上就堆起了微笑来：“殿下，这院子既死了人，多晦气啊！您还是上我那儿或者我大哥那坐一坐吧，免得晦气冲撞了您。”
楚言之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想逗弄又觉得此女无趣，索性也就不浪费时间了，只冷笑道：“无碍，本宫失手打死的。”
“什么？！”沈瑜珞这下是真的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呢！殿下……你是为了三姐姐的声誉才这么说的嘛？”
楚言之微微皱眉，一脸的不悦：“你是在质疑本宫？”
“奴家不敢。”沈瑜珞不甘又惶恐，唯唯诺诺道，“不过是个婢子，死便死了。”
“呵，四妹妹这话说的可真是够轻巧的。”
沈云锦冷冷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此时沈云锦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可身上那股子的血腥的味道还是没有散去，此时整个人的氛围也有些阴郁。沈瑜珞一见她这样，竟吓得后退了一步。
沈云锦又是一声冷笑：“四妹妹，怎地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你怕什么？”
沈瑜珞被沈云锦此刻的气势吓住，竟也顾不得她心爱的太子殿下了，当即道：“既然姐姐能出来陪太子殿下了，瑜珞就先告退。”
随后落荒而逃。
沈云锦的视线落在楚言之身上。“这人怎么回事？”
“说你这里血腥晦气，来请本宫去她那边小坐。”楚言之低眉淡淡道。
沈云锦微微挑眉：“她身上擦了那么重的香粉，竟也能闻到这里的血腥气？”
“谁知道呢，许是四小姐嗅觉灵敏。”楚言之不置可否，而后他抬起头来问沈云锦，“你要本宫在此给你挡人，如今可查出什么了没有？”
沈云锦面沉似水，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带了血迹的腰牌来，凉凉道：“殿下，您可认识这个？”
楚言之一见那腰牌，神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他沉吟了一下，问道：“若真是此人所为，太子妃打算怎么办？”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沈云锦将腰牌收入宽袖中。
楚言之却皱眉道：“这事儿先别这么快下结论。”
“殿下以为我是就凭这么块牌子就下的结论么？”沈云锦冷着脸，“夏羽。”
夏羽闻言跪了下来。“昨夜，殿下和小姐出门。亥时，春妮说给小姐备些宵夜点心，便去了厨下。我本是要去帮忙的，但却收到了聚香楼的消息，说云竹生病了。我只能暂且离开。走的时候，迎面遇上了麦薇公主带着她的护卫往香园来，我怕他们认出我纠缠，就避在了一旁，不想，我今早回来后……”
沈云锦听她说完了重点，而后就打断道：“春妮身上血液凝固的程度，以及皮肤弹性。说明死亡时间在十小时以上。麦薇正好出现在这个时间段，而现场又出现了她侍卫的腰牌，殿下，您怎么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