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域接受过特训的人,都一定听过“小武”这个名字——即便是最早进入鬼域的那一批学员,也在离开那一年记住了它。
小武是进入鬼域的第五批学员中成绩最突出的一个,也是鬼域所有受训学员中的佼佼者。他如磐石般的坚毅顽强、近乎凶残的执着拼命以及冷傲独行的性格,让他创造了许多后期受训者一直试图打破的记录,却也因此得了个“独狼”的称号。
小马走到圆桌旁倒了杯水递给小武,郑重说道:“你在鬼域缔造了那么多让人望尘莫及的记录,实在是令人佩服。那些年你的名字就像裹着一层光环,提起来就让人赞叹不已。”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那些记录不是屡屡被刷新了吗,何况你与小冷才是鬼域终极记录的缔造者,在你二人之后,再无超越之人。”甄三满是佩服与敬重的说道。
“甄大哥过谦了。话说回来,大哥之神勇小马虽早已如雷贯耳,却一直缘悭一面,而且我从鬼域回来之后,再没听过您的消息,这是何故?”
甄三润了润喉,说道:“若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洪武二十四年离开鬼域回应天府吧?我已在上一年奉义父之命前往燕京,十余年仅是书信往返,再没回来应天府。”
“原来如此,那日密室中蒙您舍命相救,小马感激不尽。只是甄大哥既是赤狐卫之人,为何会在锦衣卫当差,又为何到天目山来了?”
“在锦衣卫当差乃是义父授意,至于救你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你大可不必谢我。”
“任务?”小马略感诧异,自太祖皇帝驾崩后,赤狐卫便成了摆设,四五年来再无任务可言,但甄三一脸认真的样子,倒不像在说笑。
甄三看出小马的疑惑,从贴身衣兜掏出一个纸卷儿交予小马,说道:“当日离开应天府之前,义父秘密召见我,让我在适当之时把密信交付于你,想不到我竟险些无法完成这辈子最后一个任务。”
甄三经脉受损,武功全失这件事小马正不知如何告诉他,但显然甄三已经觉察到了,否则也不会说出“最后一个任务”这种话来。
“甄大哥……”小马如鲠在喉,欲言又止。
“想不到这么一件小事竟也把你难住了,生死尚且不足为惧,何况只是失了武功。”甄三说得云淡风轻,就仿佛在说别人的事。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说这些了,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吧。”
小马点点头,拆开密封的油布,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七个苍劲有力的字:药王谷不死灵药。
“义父让我去太白山药王谷找孙无涯前辈,打探有关不死灵药的消息。”小马愣了愣,看向甄三,尽管只是寥寥数字,但对小马来说,义父要表达的意思已非常明确。
“不死灵药?”小武皱了皱眉,失笑道:“千百年来倒是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然而天下果真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吗?”
小马轻叹道:“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自古以来多少人醉心痴迷。帝皇之家,误信方士之言,劳民伤财炼制丹药之举比比皆是,却又有谁能逃过生老病死?义父此番却是糊涂,怎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义父此举只怕是另有深意,我这些年听到些传言,据说当年太子朱标,前往陕西巡查,其实也是为太祖皇帝寻找金丹,应该是有了一些眉目,但终是未能达成。太子自陕西回来,便一病不起,半年后便告亡故。”
“如今说来,十年前我与小冷的太白山之行,多半亦与此事有关,后来……后来我与小冷出了意外,此事究竟如何义父亦没有提起。”小马长叹一声,神色黯然。在祝融祭坛他便已打定主意,要往太白山走一趟,查访小冷的下落。
“义父如今身陷囹圄,这密信只怕已经没了意义,我想早日返回应天府,伺机救出义父。”小马将纸条在油灯上引燃,火苗在眼中闪动。
“不,义父曾经交代,不管发生任何事,只要你看了密信就一定去执行,这是赤狐卫的规矩。”
小马双目闪过一丝痛苦,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是规矩,然而如今哪里还有赤狐卫存在?”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风从门口灌进来,桌上油灯火苗剧烈跳动,良久小马才缓缓说道:“你的武功或许孙老神医还有办法恢复,不如随我一起走吧。”
“没必要了,我正好趁此机会归隐田园……你什么时候动身?”甄三平静的说道。
“大家的伤势还要耽误几天,羽馨要把慕容山庄的事料理一番,应该是五天之后吧。”
……
明日众人便要各奔东西,是以王员外在听月楼设宴践行。相处多时,又皆是江湖儿女,彼此之间早已言谈甚欢。此番临别且又乘着酒兴,自是乱糟糟颇多言语。
小马立于窗前,回想着王宛儿这些天相继告知的消息。群雄突然散去他并不感到意外,慕容山庄一役的惨烈足以震慑当初为赤狐宝匣蜂拥而来的各路江湖中人。洞悉朝廷借赤狐宝匣现世的消息诛灭武林豪杰的真正用意,谁还会留在此地等死?
而朝廷封锁隐瞒祝融祭坛的消息,严禁谈论天目山湖溃山崩,龙蛇现世一事,一则是遏制各种谣言滋生,以防引起恐慌、民变;二来只怕也是新皇从侄儿手中夺取江山,最为忌讳此种天有异象的论调。
“小马兄弟,何事如此走神?陪我喝一杯如何?”甄三提着两坛女儿红走了过来。
王员外珍藏十六年本打算留女儿出嫁之日宴客的十坛女儿红全都搬了出来,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
“真的决定不随我们去药王谷了吗?”小马接过甄三递来的女儿红,灌了一口。醇厚甘鲜、回味无穷。
“决定了,做一个普通人,远离江湖纷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甄三看着小马,眼中是豁达后的淡定从容。
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是杀人便是被杀。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只是人在组织,身不由己,如今刚好放下。
“此去太白山,千里之遥,吉凶未卜,此番一别,不知何日相见,有些人的深情只怕是要被辜负了。”
“甄大哥何处此言?”
“小马兄弟非糊涂之人,王员外这珍藏女儿红岂是如此轻易便取来宴客的,哈哈哈……”
“甄大哥说笑了,我与宛儿姑娘只是兄妹情谊。”
“哈哈哈,是甄三失言了,喝酒喝酒。”
两人对视而笑,昂首豪饮。
“安顿好之后,捎个信来,我们再喝个痛快。”小马说道。
“一言为定!”甄三说道。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