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华

“师傅，我的剑该由我自己来打，不如你在旁指点，我来操捶。”

铁师傅回看一眼，忽然展颜发出一阵爽朗的轻笑：“勿忧，我这把老骨头还打得动，你只需剑成时，第一时间接收即可。”

铁师傅说罢，自杂物堆中翻出一口脏污破烂的口袋，提着走到了锻炉前。熊熊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炉温差不多了。”探出手试了试，铁师傅从布袋内掏出几块拳大的银灰色矿石，小心翼翼抛入了坩埚中。

白凡认的，那是银矿石。

“你的性子纯净，这把剑我就用白银做底。”铁师傅紧紧盯着坩埚说道，那里面几块银矿正在逐渐变红坍缩。

提炼金属，是个漫长精细的过程，这几块银矿的提纯至少要好几天。白凡此时见炉温已起，便略微放慢速度，缓缓拉起风箱来。

此时小石屋外，正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在引颈张望，这二人正是郭山和梅朵。

郭山此时穿着身宽大的兽皮袍，肩上扛着一柄狼牙棒，梅朵则依然是一身火红兽皮衣，身后背着一张精巧的角弓。

“他好像正在忙哎！捕猎队已经出发了，要不我俩先去吧？”郭山看着正全神贯注拉风箱的白凡，无奈的说道。

梅朵看着白凡，几番犹豫后终于咬牙点了点头：“我们去他家给他留个信，他有白昭领路，一定能追上我们。”

“嗯，我们这就去。”郭山说罢，大踏步向着村口走去。梅朵定定的看着白凡，直到郭山在远处催促，方才转身追了过去。

郭山和梅朵都到了年龄，已经可以跟着捕猎队去老林深处打猎。

白凡目送二人离去，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手中不自觉慢了下来。

铁大叔看着出神的白凡，眉头不由锁了起来：“稳住心神，你的剑，可不是用来杀野兽的！”

白凡闻言一惊，赶忙加快了些速度，炉火再一次旺盛起来。

不知何时，天空再一次被铅云笼罩，鹅毛大雪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铁大叔和白凡师徒在锻炉边已经三日，炉内银矿石已经彻底融化，变为一滩通红的液体。

看着液体表面浮着的点点杂质，铁大叔点了点头，又自布袋内掏出了几块矿石。

“银性太刚，这是昆吾砂，可为剑体增加韧性。”铁师傅说着，将一块紫色半透明的矿石投入液体中。昆吾砂刚一进入，立刻便沉入底部，随后一抹紫色从底部开始扩散。

“白凡，大力催火！”铁师傅猛然大喊一声，白凡赶忙运足气力推拉起风箱来，他知道，剑已将成！

“云晶致密，可让剑体具反震之力，金粹可令剑刃锋利无双！”铁师傅的吼声越来越大，一块块矿石被他次第投入坩埚，那一锅液体，终于沸腾翻滚起来！

蓦地，铁师傅忽然手势一顿，一片亮晶晶的金属碎片出现在了他手中。

碎片只有豆大，呈现不规则的三角形，色泽赤红如火。铁师傅看着这不起眼的碎片良久，眼中渐渐透出一抹哀伤。

“这最后一个碎片，便给你了吧。”铁师傅长吁一气，松开手指，那碎片落入坩埚消失不见。

“起！”

一声断喝，石屋被震得“嗡嗡”作响，方才还老态龙钟的铁师傅，此时气势陡然勃发，如一尊昂藏战神！只见他伸出双手，握住滚烫的坩埚，竟然就此端了起来！

就在白凡目瞪口呆中，铁师傅抓着千斤坩埚跨到一旁，双膀角力，一锅赤红带蓝的液体，一滴不剩全倾泻入备好的陶范中。

“师傅！”白凡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舍了风箱冲到了师父身边。

铁师傅不作回应，抬手扔掉坩埚，抓起陶范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哐啷”声中陶范碎裂，一把通红的长剑雏形已现。

剑还是毛坯，刚一露出便被铁师傅用铁钳钳住，等剑坯置于铁砧上时，铁师傅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柄短捶，照着剑坯便砸了下去！

当！

一锤敲下，铁师傅握着剑柄的左手顺势翻转，小锤再一次砸在了背面。刹那间，只见他左手不住变幻翻身，右手小锤不断落下，叮叮当当敲击声密集如雨点一般！

白凡所学剑诀名为破风，这路剑诀最大的特点便是快，可此时，一向自认很快的白凡却只觉眼前捶影飞舞，完全看不清轨迹！

打铁需趁热，只片刻功夫，剑坯在小锤准确的敲打下便逐渐延展成型。等到红芒渐去，剑坯转为银色时，剑体已然完全成型。

抬起成型的长剑竖立胸前，那柄小锤已失去了踪影，铁师傅空出的右手前伸，猛然抓住了剑刃底部。

滋……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嗞滋”声，铁师傅紧握剑刃，自底部缓缓捋到了剑尖。所过之处蓝烟缭绕，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他这是用自己的血肉，在为初成的剑淬火！

“师傅！”白凡惊叫着冲了上去，伸出手正待阻止，却只觉手心一热，那柄刚成的长剑已被塞进了他手中。

“弹！”铁师傅此时不顾自己受伤，圆睁通红的双目大喝，这一声如雷灌顶，白凡立时被惊醒，下意识的曲起左手中指朝剑体弹去。

铮……

剑鸣清脆悦耳，在小屋中回荡良久，那把原本略带些弯曲的长剑，随着震动，竟然肉眼可见挺得笔直，剑体也延长了一分。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立刻充斥白凡心神，仿佛这柄剑，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剑性竟如此刚烈……”看着完全成型的长剑，铁师傅目光中忽然浮现出一抹悲哀。

“师傅，你的手？”白凡赶忙舍了长剑，抓过师傅的手打量起来，只是铁师傅的手此时干净完整，竟是毫无伤患。

“你带上那口剑鞘去吧，我想安静下，这段时间不要来打扰我。”铁师傅指着墙角暗处一口剑鞘，虚弱的说道。

白凡见师傅手掌无碍态度坚决，只得走过去拿起剑鞘深深一礼，倒退着出了石屋。

“此剑名为……朝华，从此后，你便是一名剑客。记住我教你的剑之道，往后的修行只能靠你自己悟了。”屋内传来铁师傅苍老的话语，白凡闻言，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阵不安。

“去吧去吧……”屋内，铁师傅喃喃着只有自己方能听见的话语

“我已经走不动了，就在此停住吧，且看他日谁的剑，将会锋芒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