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一层层硬如纸板的布，张顺身躯不住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吭吭”的声音，等最后一层被小心翼翼牵开后，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残伤，怎么能用布直接包扎？而且这布这么脏，很容易让伤口溃烂。”老者责怪道，用手指着伤口，那里果然已经有些发黑，一截惨白的骨头露在外，格外刺眼。
白凡面露尴尬，问道：“那他要不要紧？”
老者摆了摆手，自顾从药材堆里翻出了个木箱，指了指前路吩咐道：“你去驾车，我先给他做些处理，等到了医馆在缝合。”
白凡闻言连忙坐到车驾上，抓起缰绳轻轻一抖，马儿踢踢踏踏开始前行。
“快些！”老者从木箱中翻出一把精致的小刀，不耐烦的冲白凡挥了挥，白凡只得加力催赶，马儿撒开四蹄疾驰起来。
马车很颠簸，白凡有些担心，便一边驾车一边向回望去。
老者正在用小刀切割伤口上的腐肉，他的手很稳，连白凡这样的剑客都自叹不如，马车在剧烈颠簸，张顺在不停摇摆，可他的小刀却丝毫不受影响，下刀不止，精确如雕刻。
这是一项极为精细的工作，进展的很慢，可白凡不但不觉枯燥，反倒渐渐被吸引了心神，全神贯注观摩起来。老者并无修为显现，可他下刀似暗含某章法，极有韵律。
“到西岐了，注意看路。”老者出言，将白凡惊醒。
白凡赶忙回转头看向前方，只见远处水汽氤氲，已能看见大海，驿路在前方转而向下，却看不见集镇。
待得马车顺路向下，一道峡湾出现在眼前，海岸边高低错落建满了青石屋舍。海中停满了巨大的商船，或落帆等待，或鼓帆出港，一派繁荣景象。
岸边建有一排码头，堆满了如山货物，无数苦力精赤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块麻布，如蚂蚁一般来回奔忙。
白凡从未见过如此繁忙喧闹的商埠景象，不由看的出了神。
前路一分为二，老者于忙碌中抬手一指南面，白凡一牵左手缰绳，马儿嘶鸣一声，转向南进入了镇子。
刚一拐进街道，白凡被唬了一跳，手忙脚乱猛扯缰绳将马车拉停住。
只见前方街道人山人海，呼喝声鼎沸，若是马车一头冲进去，也不知要踩到多少人。
“大夫。”白凡回头无奈喊了一声。
老者闻声抬头，略一错愕，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紧接着站起来吐气开声，对着乌泱泱的人群发一声大喊。
“老夫……秦沐阳要救人，快闪开！”
这一声发出，方才还闹哄哄的街道先是一静，人们尽皆回头看来，待看清老者后，所人有整齐划一向侧方靠拢，让出中间足够一辆马车通行的街道来。老者秦沐阳见此不再言语，冲白凡挥了下手继续处理伤口，白凡一抖缰绳，打马开了进去。
街两旁的人夹道，看着秦沐阳的眼神中满是尊敬，白凡见之不由心头一颤。
他遇到过很多人，无论是霸绝天下的朔风，还是嚣张逆天的变身姬无双，人们对他们只有敬畏，像这样发自由衷的尊敬眼神，此生还是头一次看见。
“秦沐阳大夫吗？”白凡轻唤。
“做什么？”秦沐阳抬起头不明所以问道。
“谢谢！”白凡重重说了个谢，催马通过了街。
“莫名其妙。”秦沐阳嘟囔着一挥手，继续自己的工作。
秦沐阳的医馆位于西岐镇最南端的海边，孤零零一座四合院，独立于嘈杂的民居之外，颇为宁静。白凡驾着马车来到院前，只见院门大开，门楣上钉着一块破木板，上面刻着《秦氏医馆》四个大字，毫无特色。
秦沐阳跳下马车推开院门，白凡引颈观看，房屋很简陋，一进三间加后院库房，没有一件奢华之物，不过纤尘不染非常干净。
“抬进来，抬进来。”秦沐阳是个急性子，推开门便连声催促。
白凡小心翼翼托起张顺跟随。
进得堂屋，门边摆着一张卧榻，秦沐阳指挥白凡放下张顺后，便急匆匆赶往灶间烧水。白凡见张顺安然入睡呼吸平稳，心下稍安，四下打量起来。
屋内陈设很平常，与普通人家无异，唯靠南墙多了一排架子，上面摆满各类药材。
爹妈生我哎！有手脚。
只缘命苦哎！当牛马。
山路不平哎！路人铲。
海路不平哎！拿命填。
屋后忽然传来一阵激越响亮的船工号子，吸引了白凡的注意力，循声望去，只见西墙上开着一扇窗，正对着大海。
走至窗边远望，大海尽收眼底，粼粼波光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灿灿金光。不远处有一个码头，停靠着几艘庞大的商船，正有一群苦力再往船上装货。
那是个足有一丈见方的大木箱，内里不知装了何物，看上去颇为沉重。地上摆放着一溜圆木，木箱架在原木上，十余条精赤上身的大汉喊着号子推动，移动仍颇为艰难。
一名看上去似是工头的男人，正在队伍前喊着号子为大家鼓劲，他喊前半句，众苦力齐声应和后半句，再同时发力，推着木箱一点点前进。那号子声苍凉洪亮，伴着海鸟鸣叫顺海风扩散，在这峡湾里回荡。
“那是青州的船队，专门来此地收玉料的。”身旁传来秦沐阳话语，白凡回头，只见他左手端着一盆开水，右手拎着个药箱，正站在自己身后。
“别发愣了，快来帮忙！”秦沐阳见白凡回头，略一偏脑袋，转身走向张顺。
白凡忙跟了过去。
移动了下张顺，秦沐阳用滚水煮过的毛巾为他细细擦拭伤口，那里腐肉已经去进，鲜血再度开始渗出。张顺也真是条汉子，虽疼的浑身汗湿，却一声不吭。
处理好了伤口，秦沐阳翻出一副针线，开始缝合伤口。白凡在旁看的惊奇不已，此法他只看惜如用过，没想到这秦沐阳竟然也会。待伤口缝合完毕，涂上药膏，再用洁白的纱布仔细包扎好，秦沐阳终于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瘫坐回了靠背椅上。
